《笑傲江湖》之中那些特别可爱的小人物

《笑傲江湖》的主角是那些大人物们,任我行、岳不群、左冷禅、方怔大师等等。金庸说,聪明才智之士,勇武有力之人,极大多数是积极进取的。这里面努力为大多数人谋福利的就是好人,比如方怔大师、冲虚道长;而只着眼于自己权利地位而损害他人利益的是坏人,比如岳不群、左冷禅。江湖在他们手里来回颠簸,几番易手,江湖纷争就起于他们谁当权,或者谁想取而代之,这样的江湖嘈杂混乱无趣。当然也有高人隐士,独善其身而不同流合污,比如风清扬。然而当隐士也需要有资本,有介入权力巅峰的实力而不进入是隐士,没有问津的能力而不进入,那便是普通人了,本是尘土凡人,自不用隐于尘土。而不论江湖,还是世间,多的便是尘土一样的小人物。

《笑傲江湖》之中,令孤冲、任盈盈等,处江湖纷争之中而保初心,固然难能可贵,但是我最喜欢的,却是那些从不被命运眷顾、不被偏爱的小人物。大人物的人生,波澜壮阔,激昂起伏,每一步都与天下多人命运相关,虽然壮烈却也沉重;小人物只需管好自己的生命就可以,不用顾忌天下人,反而更显轻松有趣一些。他们拥有或平凡或颠簸的人生,有一颗或乐观向上或洒脱不羁的心,或插科打挥,或调笑逗闹,或在严肃的场合做点让人啼笑皆非的小事情,或一生只执着于一点自以为是的执念,有了他们,江湖才更显得活泼可爱有生气。

要说最最可爱的,当然得数桃谷六仙。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真的就可爱无敌,而是看在他们从一出场,就争论不休的份上,也愿意把最可爱给他们,我可不敢跟他们争论。这六人长得一般的难看,凹凹凸凸的脸满是皱纹,偏偏叫什么桃花、桃实之类;又一般的智商,爱较真擅长争论,这那是六仙?通篇只要这六人在场,就难得有片刻安静。不管什么样的大人物,什么样的大场合,都要被他们搅的一塌糊涂。但是若说他们争论的全无道理,也不尽然,相反,是很多看起来理所当然的事情,却被他们究出了深层次的内涵,谁也回答不上来。除了武功高强,桃谷六仙更像是六个小孩子,喜欢被夸赞,容易被吓唬,遇事认真爱刨根问底,没事撒个小谎,整天吵吵闹闹的,不通人情世故,但极重情义。如若一个人活到那般年岁,还能拥有这样的孩童心性,生活真不知道是多快乐啊。

第二个快乐组合,是黄河老祖,这两个人光往这儿一戳,就可爱的紧。黄河老祖里面的老是老头子,姓老名爷字头子,他有一个病病秧秧的女儿,叫老不死,还有一张套上就解不开的鱼网。祖是祖千秋,姓祖名宗字千秋,这人酷爱喝酒,而且喝的非常讲究,每一种酒都要配不同的酒杯,几十个酒杯随身带在胸前,晃晃荡荡的挺个大肚子。这两人不光名字有趣,长的也有趣。祖千秋身材瘦削,焦黄面皮,几根稀疏的胡子;老头子极矮极胖,像个肉球,“即扁且阔的脑袋安在双肩之上”,矮而横阔,四枝粗短。这两人简直就是说相声的,专门来逗乐,想想就好笑。

何三七是我最向往的一种生活状态。他身负上乘武功,是武林中的成名高人,却自甘淡泊,仍以卖馄饨为生。“天下市巷中卖馄饨的何止千万,但既卖馄饨而又是武林中人,那自是非何三七不可了。”古人云:“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相较起来,何三七更似隐于市的隐士。挑一幅馄饨摊,走向闯北,生计无忧,不用依附门派,也不会过分招摇引来杀身之祸,锱铢必较精打细算,又不用怕城管轰撵……人生最幸福与奢侈的事,便是杀鸡用一只牛刀,轻松潇洒,游刃有余,举重若轻。便如财富盈车身价千万,却穿布底鞋喝玉米面粥;满腹经纶身居重位,依然抽出时间平和的给上小学的儿子辅导功课。这不是低调,这是人生真味。

必需要有不戒和尚,这个老头太可爱了。不戒和尚本来是个屠夫,因为喜欢上了尼姑,就落发为僧,然后才和尼姑在一起。原因是尼姑说了,他俩在一起菩萨会怪罪尼姑而不会怪罪屠夫,所以他要和尼姑一起承受菩萨的责怪。不戒和尚对尼姑真正的钟情,从一而终,从没半份移情,误看了一眼美女,就一生悔恨。尼姑虽然对不戒和尚有误会,以至于因爱而离去,但也终身不曾变心。这一对欢喜冤家,难道菩萨舍得责怪?

定逸师太也很可爱的。本来这样一位高人,应该列到大人物里面去,但是明显她与大人物们不太相同。她没有野心,也没有私心,脾气暴躁,心性真纯,不在乎世俗礼法,她用自己的眼睛来看江湖,用自己的心来决定自己的行为。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她是各大门派中唯一出手与嵩山为敌的,因而导致了后来嵩山派必欲灭之而后快。她本来极反感令狐冲,但是得知他大义相救仪琳之后,马上摒弃前嫌,最后甚至为了令狐冲上少林寺去求情。整个《笑傲江湖》中,恒山派是最可爱的一个门派,而这个门派中,定逸师太又是最可爱的一个老太太,虽然她必定会板着脸,对这个评价大为愠怒。

一堆老可爱之后,最后必定要说一个小可爱,就是华山派的陆大有。这个人物只在出场几回之后,就被劳德诺害死,真的非常可惜。我在看书的时候,一直都不相信陆大有已经死了,到最后都希望金庸能笔锋一转,让他神奇的活转回来。但是,小人物是不被这样偏爱的,自然也不会有这种神奇的事情发生。段誉躺在地下不能动的时候,莽牯朱蛤自己跑到他肚里,成就了他百毒不侵之身;令狐冲几次性命濒危,都有各种巧遇被救;而陆大有被点穴之后,那么轻易的就被杀死了。时间定格成一个永远鲜活张扬的陆大有,他在衡山茶馆谈笑怒骂,在酒楼上喝彩起哄,在玉女峰上陪着失恋的大师哥长吁短叹,一句句固执的念着《紫霞秘笈》……快意恩仇,幽默爽直,只是时运不济,不然完全是个大侠的胚子啊!不过,正是撇开了那些奇遇巧遇,他更像是一个平凡而有趣的普通人,生活在我们周围,也许就是睡在下铺的兄弟,也许就是邻家的大哥哥,他没有卓绝的事迹,但依然拥有精彩的人生。

小人物在江湖之中,犹如众生之于世界,练得绝世武功或者能以其他才能出人头地的,都是为数甚少的佼佼者,大多数人要平平淡淡的走完一生。以天下为已任,太多时候也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天下自有天下英才来操心,一般的小老百姓想这个也是自寻苦恼。平静的过自己的生活,苦自己的苦,乐自己的乐,虽然平凡,却也不是千人一面,可以乐观,可以旷达,可以洒脱,可以钟情,也可以不爱约束、任性而为。那一卷风起云涌、波澜壮阔的武林画卷之中,占了个边边角解,随走随看,这一般大人物的纷争故事,做个茶余酒酣之际的笑谈,也很好。

文: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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