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老和尚掩好了庙门,就这昏黄的烛光给小和尚讲故事;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收起自己手中的折扇,醒木一敲开始给市井百姓讲故事。
煮一杯好茶,坐在被阳光淹没的阳台上,不论有没有观众,今天我就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讲的是一位只属于我的英雄,讲的是她那段我来不及参与的故事。
老妈很严厉,她向来信奉的就是“棍棒之下出孝子”,所以对教育家们所提倡的“怀柔政策”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她觉得犯了错或者不认真学习就应该挨揍,家里什么都可以被她拿来当作揍我的工具,门后的扫帚,厨房里的擀面杖甚至是苍蝇拍的杆都可以,不过最顺手的还是她的那双巴掌。即使我早已过了那个需要“暴力镇压”的年岁,只要见到老妈蹙眉或者抬手都会双股战战地向一旁大跳一步,生怕跑的慢了巴掌就会落在我的背上或者屁股上,不得不说这真是形成了条件反射。
那个年龄的小孩子聚在一起总会讨论自己的父母,听完他们的议论,我才发现自家母上大人是真的很严厉,对我是真下得去手啊。
小时候不敢和老妈吵,进入了青春期却好似吃了“熊心豹子胆”一般。在太岁头上动土讲的就是我,只不过太岁在听完我的一番理直气壮的“质问”之后,竟然没有提着巴掌上来给我吃“巴掌炒肉”,而是一反常态的开始给我讲她自己的故事。
外公外婆一家是从农村上来的,初来乍到,仅仅是在这个小城之中站稳脚跟就是十分吃力的。但是即使如此外公也是拼命地工作供养着自己六个儿女求学,俗套的故事就是儿女各个下功夫苦读书然后成为了人中龙凤,但是哪有那么多话本中的美好故事呢。
老妈小小年纪就身体不好,在娘胎里落下的一身病根三天两头的折腾她,其中的偏头痛更是要命,只要拿起书来就开始头疼,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读书呢。
书读的不好,勉勉强强才高中毕业。那个年代考大学并不是每个人的必修课,所以当时还只有十八岁的老妈决定接过外公的衣钵,学习开车,成为了政府的司机。这不是一般的C1驾驶证而是A2的驾驶证,大客车的方向盘远不如小轿车的灵便,想要转动方向盘,彻底地驯服这巨大的家伙,男人做起来尚且不算容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更是困难。
我问老妈,你为什么不挑个轻松点的活做呢?听完我这话老妈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情,然后说,哪有什么所谓的轻松啊,那不过都是一些懒散生活的家伙为自己的短浅目光和懒惰找的借口罢了,如果这样得过且过那这一辈子就只能永远的挣扎在那种低级的“轻松”之中了。所以,老妈即使是去做一个司机也是拼尽全力成为众多司机中最拔尖的一位,直到现在她的手上还有那时苦日子的痕迹,每次和老妈掰手腕时我都会输的一塌糊涂,明明我比她要年轻三十岁咧。
如果说老妈就此止步在做一个优秀的司机,心甘情愿的在方向盘上忙忙碌碌一辈子,我现在也就不会有“闲情逸致”来给各位讲故事了。
故事转折的发生就在我降生的前后那段日子。
老爸老妈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生活本就原本就十分的艰难,一个新生命的到来,确实带来了新的希望,但是希望的背后也是生活带给这对年轻父母更艰巨的挑战。讲到这里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时老妈湿润的眼睛里的复杂神色,小的时候一直以为那是她对自己从前生活的挣扎和痛苦。然而事实上呢?长大一点就明白了,那双眼睛里盛的满满的都是对外公外婆深深的爱和对自己的女儿的殷殷期盼,至于对原本记忆中的那些辛苦,早就是在沙地上的指尖作画,随风变得模模糊糊了。
所有人在面对困境时只有两种选择,在痛苦挣扎中无声无息的被自己的肉体拖曳折磨致死,或者在经历烈火的锻造之后涅槃。而被故事中讲述的主角总是选择了后者,是的,我的老妈就是我故事中英雄。
她明明是那么的恐惧读书背法条,但是在备考公务员时那么厚重的一本资料书却被她翻到书页变得十分柔软,页脚也消失不见了,蝇头小楷做得笔记就在空白处相亲相爱的挤在一起,老妈将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都抓在一起,真的好像那海绵中的水只要愿意就可以拥有很多。据外婆的回忆,那时的我还在襁褓之中,到了晚上睡觉的时间无论如何都是不愿意离开老妈的怀抱的,她只好用左手将我揽在胸前,右手小声地翻动着书页,还得时不时瞅瞅我是不是睡得舒服,一坐就是一个晚上,昏昏黄黄的灯光照的人影绰绰摇动在墙上。
公务员在那时是人人趋之若鹜的铁饭碗。而当这个在政府做了近十年透明人的小司机考上了公务员,正式和那些昔日坐车的公务人员成为了同事时,着实令老妈身边的一众人大吃一惊,纷纷用手扶着自己的下巴才没有砸在脚面上。苦尽甘来的生活是会越来越好的,老妈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都是一种蒸蒸日上的状态。
老妈对我的严厉是有原因的,因为她深知拥有坚定的心是多么的重要,只有自己主动向生活发起挑战才能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自己生活的记录,才会冲击到勇者的排行榜之中。
故事到这里就差不多该结束了。
中国的女性在铰断了束缚双脚的裹脚布,她们带着自己的理想和力量冲破了层层高墙站在自由的大地上时,阳光冲破了厚重的乌云将属于勇者的金色洒下,时代的天平开始向这些美丽的身影倾斜。虽然老妈的身影在历史的名册上可能只是一道云烟,阳光过后就弥散在天地之间,但是她为我撑起了一片天地,用自己的坚强和努力为我讲述了一个只属于我的英雄故事。
故事发生的有点早,前后时间也有点长,但是我们的身影都没有缺席。至于暖心的瞬间?太多太多了,哪里是像电影一样还可以一个镜头一个镜头的说道呢?仿佛是一池暖暖的水一点一点溢满我的周身,老妈从一开始给我的爱就是那种如同身处母亲子宫之中的那种安逸柔和,等我长大,等我懂事,等我展开自己的双翅向着远方的天地跃跃欲试。
故事讲完了,老和尚替小和尚吹灭了榻前的一米烛光,又数过一颗早已十分油润黄亮的念珠;说书先生将手中的醒木重重拍下,打开自己手中的那把折扇很是闲适的摇了一两下;我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水,原来这才是苦后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