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千字文4

我总是会觉得，我还没有高中毕业，我还那个青涩倔强的女孩。不是因为我在学校工作，整天面对着一群高中生。不是。而是，时常的，在梦中，我坐在高考的考场上。考场肃静，周围的人面目模糊，而我面对着永远也写不完的试题。在所有的梦里，我从没做完试题，从没交卷。所以，高考似乎一直都没有结束，而我，也一直都还没有高中毕业。

有那么一次，我真切地梦见我第二次参加高考的一切细节。有些阴霾的天空，没有一丝风的沉闷空气，进入校门时门口检查仪容仪表和体温的老师，门边堆着的一堆臭球鞋。骑到半路掉链子的自行车，我推着车赶时间一路小跑，进考场时身上一层细密黏腻的汗。有题目不会做的数学试卷……是的，那一年，我复读高三的那一年，数学考砸了。我就那样坐在那间考场里，看着周围的人。监考老师似乎不在，至少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左前方是一个皮肤黝黑的胖男生，看样子他的数学比我还差，已经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能在高考的考场上睡觉心也真大。他后面是一个穿白衬衣的女生，飞快地在草稿纸上演算。从侧面看，她的鼻子小巧好看，鼻尖微微翘起，有那么一丝俏皮。她演算得那么认真，完全没有发现我已经观察她好一阵了。我前面是一个大块头的男生，穿格子衬衣，弓着背，低着头，笔似乎在动，又似乎没有动。她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见前面，所以，也就看不见监考老师。右前方的女生似乎也已经做完了卷子上会做的题，百无聊赖的样子，但我看见她的卷子上有几处明显的空白，应该是整道大题一个字都没有写。她留碎长发，披着，脖子上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皮质的链子，看不见吊坠，但好像有些重的样子。穿着白色无袖T恤，短裙，光脚穿凉拖。好像哪里有些不对？是了，这个作为考点的学校要求严格，即便是高考，面对的是来自市里各个学校甚至还有县上的考生，但是他们依旧坚持严格的仪容仪表标准。而这个女孩，从发型到穿着，没有一项符合标准的。校门口的那一堆臭球鞋就是为穿凉拖的考生准备的，进校门的时候，亲眼看见我前面的女生被迫脱掉凉拖，不肯穿臭球鞋？可以，光脚进考场！那女孩满是不情愿地趿拉着一双不知是谁的，也不知道校方从哪里找来的臭球鞋走进考场。可是，和我同考场的这个女生，怎么可以完全无视仪容仪表要求？她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没有换上臭球鞋？我疑惑着，却迎上了右边女生的眼神。对视的一刹那，我慌忙收起目光，沮丧地看着试卷上一到完全空白的大题，但是能够感受到来自右侧的目光，和刚才的我一样，漫无目的四处看的目光。

真奇怪，对于第一年的高考，我却完全没有了记忆。尽管，那次是在我曾经就读初中的学校参加考试，周围环境都很熟悉，可是完全没有印象。唯一记得的，是广播里在宣读考场纪律的声音，是学校专门负责广播的老师，她姓雷，教过我历史。

还有一次，没有梦见考试，但也是高考前夕，我坐在高三的教室里第二排靠墙的位置。我心中非常清楚我已经考上大学了，甚至还给室友打电话说今晚查宿帮我对付对付。然后，继续，坐在高三的教室里做题，时不时抬头扫一眼身边过往的人。他们似乎是我高三时的同学，又似乎不是，教室里有些喧闹，可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知道这样的喧闹与我无关。身边过往的人几乎都看不清面孔，身上都发着柔和的光。

昨晚，我在梦中又再一次坐在了高考的考场里。这个考场很特殊，只有三个考生，另外两个是我现在的同事Z和H。两个监考老师看不清是谁，但似乎，也是我的同事。我迟到了，一路跑过来，落座时已经开始出汗，满身躁热地看着面前的试题。那不是卷子，而是一个册子，上面满满的题目。我随手翻开一页，就开始写答案。这题的材料好长呀，答案写了很多很多，但似乎还没有把要点写完，手已经写得发酸，但还有那么多页都没有写，我只能甩甩手，活动一下有些酸僵的手指，努力地写。这时，另一个同事H已经写完了试题，拿着手机说，我给你发答案吧！我不理他，他就过来拍我，说，你看，我手机上有答案。我一甩手，甩开了他的手，也甩掉了我的试题册。我捡起册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正在做着的题了。拿着整本册子翻，发现上面根本就没有我做过题的痕迹！我焦躁、懊恼，却瞥见Z还在沉着地写着，这更给我添了一份沮丧，重新翻开册子，忙不迭地写答案……

高考过去14年，无论是大学期间还是工作之后，关于高考的梦总会这样时不时地袭来，我焦虑、无措，却只能硬着头皮去写那永远也写不完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