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半个月,孤臣深居简出,每日在青城客栈的后院之中练习剑术和枪法。一日,她心血来潮,想学习一下老顽童周伯通的双手互搏之术,便左手画方右手画圆的练习起来。脑中的两份记忆,此时仿佛变成了两个不同的灵魂,一个画方,另一个画圆,不多时竟然练成了。
千言来找孤臣去前院吃饭时,看到的便是她一手持承影剑,一手握不归枪,枪和剑互相并不干扰,剑法是南宫世家祖传的剑法,枪法是叶将军自创的枪法。剑气如虹,长枪呼啸,宝剑和长枪你来我往,互不干扰……
千言在一边站了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全神贯注于枪和剑之中的孤臣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她练累了,收起承影剑和不归枪,才发现千言的身影。
千言知道武林人士有用双刀双枪的,唯独没有见过两手使不同的兵器,且招式各不相同的功夫。紫娟绿燕皆不在,千言便顺手接过孤臣手中的兵器,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孤臣见状不由得意地炫耀起来,“美人儿姐姐,知道我刚才练的是何种功夫吗?”
千言摇摇头,急于知晓答案,并未计较孤臣又调侃他美人姐姐一事。
“这叫做左右互搏之术,是一个叫老顽童周伯通的前辈创立的,很少有人能练成,我今天竟然练成了!”孤臣激动地说。
“左右互搏?是左手和右手互相搏击吗?这种游戏我小时候也玩过,可是并不能左手右手用不同的功法啊!”千言边说边拿着承影剑和不归枪比划起来,可是无论如何,两只手使出来的招式都是一模一样的。
孤臣见紫娟和绿燕一起走了过来,便招手让她们过来,将千言手中胡乱挥舞的承影和不归解救出来,交给她们,示意她们先回去。
孤臣给千言讲左右互搏的诀窍,让他先从左手画方右手画圆练起,教完之后,自己便去吃饭了。
待到孤臣吃完饭,再回来找千言时,发现他还在那里练习,却十次总有九次不成,孤臣叹息着离开了,看来千言并不适合练习这个左右互搏。之后几天,孤臣照常画画练功,将每天的事情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转眼已是百花凋零的冬天。树上光秃秃的,没有了绿叶的衬托,看起来毫无生机,鸿雁早已南归,整个长安城仿佛都安静了许多。走在寒风萧萧的街上,偶尔能看到谁家院子里的柿子树上还挂着满满的红柿子,探头探脑的,给萧索的寒冬带来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坤宁宫的院子里,便栽种了许多柿子树。叶孤臣一进宫门,便被眼前出现的火红的柿子吸引了眼球,一颗颗熟透了的柿子,悬挂在枝头,如同一盏盏红彤彤的小灯笼迎风招摇,与旁边不畏严寒的翠竹青松共同构成了一幅绝妙的画卷。
今日天光晴好,万里无云。孤臣走进坤宁宫的大门。临近晌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姜皇后正在柿子树下,看宫人们摘柿子,两个年轻的宫女跟在她身边,一个推着轮椅,一个拿着个精致的手炉,看来是给皇后准备的。
姜皇后手中捧着一个大柿子正在端详,见到孤臣来了,便向她招招手,“孤臣,来看看这个柿子。”她举着手中的柿子对孤臣道。
见孤臣正要行礼,便摆手道“免礼。”
孤臣本也是个不拘礼法之人,便没有坚持,伸手接过那个柿子细细端详,“娘娘,这个柿子长得可真大,孤臣还是第一回见到这么大的柿子呢!”
姜皇后笑了,笑容中透着几分得意,叶孤臣听景琦说过皇后独喜坤宁中的柿子树,冬天总要留着满树的柿子,说是看着喜兴。
“孤臣啊,这个柿子是今年树上结的最大的一颗,既然你喜欢,本宫便将它送给你了。”
孤臣忙道“孤臣经常听大哥说起娘娘最是喜欢这院中的柿子,怎可夺您所爱!”
“你这孩子,给你便拿着,本宫还没有感谢你医好了我的病呢,区区一个柿子怎么受不起了。回头,我还要好好感谢你呢。”
“娘娘您是吉人自有天相,孤臣可不敢居功。”她将柿子交给跟着一同进宫的紫娟,接过宫人手中的轮椅,对姜后笑道“娘娘身体虽然好转,然而这大冷天的,还是不宜在室外久留,孤臣陪您回去暖暖身子吧。”旁边的宫人早已将手炉递给姜后。
皇后便道“好吧,孤臣今天来了,可就不准走了,留下呆几天,好好陪陪本宫,这几天景琦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总不见个人影。”
叶孤臣本不想进宫,更不想在这里住上几日。虽说皇宫较之客栈,不论是条件还是安全系数肯定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可是一来到这个地方,她脑中浮现的便是以前在影视剧中看到的宫斗片的场景,顿时便感到毛骨悚然。
虽然这大周皇宫,没有那么勾心斗角的妃嫔,可毕竟也不是只有皇后一人的高宗时的后宫,难保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其中,她对这些事并无分毫兴趣。
怎奈皇后三番五次派人相邀,在这个封建帝制的社会,皇权至高无上,即便有大哥护着,自己也不能得罪了皇室中人。就算孤臣不怕得罪皇室中人,可是姜后是景琦的生母,那便是自己的长辈,探望一下长辈也是做晚辈应尽之事。万般纠结之下,孤臣还是选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带着紫娟进了宫。
姜皇后命人通知御膳房,中午多备几个孤臣爱吃的菜。概因皇后力行节俭,又因久病在床,一向饮食甚为清淡,如今来了客人,自要吩咐一下好好款待。
孤臣陪姜后闲聊了半天,正说到了坤宁宫的景致犹如一幅美妙画卷,姜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拍自己脑门,“说起这景致之事,本宫还倒忘了,景琦曾拿着你画的一幅他的画像给本宫看,那画画得真是好,特别是那眼神,看着好似在滴溜溜转动,就跟真人一样。今日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本宫便不会轻易放你回去了,要留下你给本宫好好的画几幅画!”
叶孤臣心道“看来今日确实是羊入虎穴,走不了了。”
午饭后,孤臣便推着皇后来到院中,选了个光线充足的位置,画起像来。孤臣作画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人物和景致便跃然纸上。画的正中,姜后坐在轮椅上,眉目含笑,容貌柔美,气质高贵。身后是郁郁葱葱的青松翠柏,还有一枝挂满火红柿子的树枝点缀其中。红绿交相辉映,愈发衬的美人如玉气度高华。
孤臣做画时,极为专注,对外界声音几乎是听而不闻,待她画完第一幅,放下笔,抬起头,猛然发现一个身着黄袍气度非凡的中年男子站在旁边,正在盯着桌上的画看。这人什么时候来的,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孤臣登时被吓了一跳!
“大胆女子,见了陛下还不赶快跪拜!”耳边传来一声太监特有的又尖又细的斥责声,孤臣瞥见一个年老的太监侍立在中年人身后。方才反应过来,此人便是当今皇帝欧阳澈,也就是欧阳景琦的父亲。便忙拜倒于地,“民女叶孤臣拜见陛下!”
“免礼,平身。”头顶上传来一声温和但不失威严的男声。
孤臣也不客气,径直站起身来。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跪拜别人,腿还在隐隐作痛,心里也不舒服,暗骂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嘴里还得不情不愿地背着古装影视剧中的台词“多谢陛下!”
姜后这时也来到了跟前,从宫人手中接过画,细细观看,啧啧称赞,“孤臣大才,单看这画便知,陛下,您说是不是?”
太宗皇帝与姜皇后是少年夫妻,两人少时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感情甚笃。皇后生病这几年来,太宗皇帝每日都要前来探望,有时还会亲自端茶倒水伺侯皇后。
今日只是例行前来探望,不想正巧遇到孤臣在给皇后做画,便制止了太监宫女,不让他们打扰到正专心画画的孤臣,自己悄悄地凑近来看。
这一看,竟然入了眼,觉得这画比宫廷御用画师画得还要高明许多,画中的人仿佛是鲜活的,灵动的,皇后的眼中溢满了温柔,还如当年的垂髫少女一样温和静谥,这二十几年的时光,并没有在她的眼中留下任何痕迹。就连树木也充满了生命力,苍松如年迈的老人,以悲悯的眼光看着世界,翠竹如同婷婷玉立的少女,婀娜多姿,那几颗红红的柿子,似一个个圆溜溜胖嘟都的小娃娃,俏皮可爱。
世上画得好的画师并不罕见,但如孤臣这样,能够丝丝入情,笔笔传神的却是当世罕见。皇帝登时起了惜才之心。
“语嫣,朕看到这画,便忆起了咱们的少年时光。”皇帝凝视着姜皇后,动情地道。
姜皇后原名姜语嫣,与皇帝欧阳澈二人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早些年一直称呼对方的名字,以示亲密。
近年来,太宗皇帝威严日盛。特别是五年前,宫中又添了李淑妃赵嫔两位新宠,帝王便有些喜新厌旧之意。虽在外人看来,帝后依然感情深厚。然则,高傲如姜皇后,则不屑与小小妃子争宠,慢慢地二人便疏远了。不知从何时起,双方的称呼也变成了客气疏离的尊称。
姜皇后三年前中毒之事,使帝后二人的感情危机愈发严重,概因皇后怀疑是李淑妃下毒。皇帝却一味偏袒于淑妃。帝后二人于人前虽是一如往昔的机敬如宾,恩爱缠绵,实质上多年的夫妻感情早已消耗殆尽,所余无几。
姜皇后三年来,病情反复,迟迟不见好转,也是由于对太宗失望,万念俱灰之故。若不是幼子景琦一直陪伴开导,太子景珑时时探望,远在边关的二子景瑛信件往来中频频提及让母后保重身体,她根本支撑不到今日。后来见到活泼开朗精力充沛的叶孤臣,便想到了自己少年时期,也如她这般热爱生命,热爱生活。便从牛角尖中钻了出来,决定要善待自己,为了自己和孩子们而健康快乐地活下去。对于那个一直想置自己于死地的贱人,当然要寻机除之。
如今,姜语嫣听到皇帝又开始唤自己的闺名,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竟然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女。她强自压下这种不平常的感觉,理了理头发,道“陛下,既然这样,您觉得是不是应该对孤臣有所奖赏啊。您可能还不知道吧,孤臣姓叶,是青州人士,也是景琦的义妹。”
“哦,原来你便是景琦那个在民间认的义妹,他曾经跟朕提起过你,对你很是赞赏!”
孤臣忙回道“大哥的夸奖,孤臣当不起,让陛下见笑了。”
太宗今日心情甚好,抚着胡须,笑意盈盈,“朕原来也当他是在吹牛,可是今日一见,方知他还是太谦虚了,你远比他说的还要优秀。语嫣啊,你不是一直遗憾没有生个女儿吗,如今这现成的女儿送上门来了,还不赶紧把人给留下!”太宗回头冲着姜皇后眨眼示意。
姜皇后抚掌大笑,“陛下不说,我倒忘了这茬了,孤臣既然是景琦的义妹,自然也是咱们的义女,陛下,这封号的事,您便看着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