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玉翎开到机场,停好车再走到三号航站楼的行李提取处,才刚刚十点。至少还要等半个多小时。
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尽管也是等,但人到了这里,仿佛跋涉了千里万里去朝圣的人到了目得地,一下子浑身松懈下来。刚才喝下去的那些酒乘机泛起威力,头有些沉,眼皮也很重,她用手臂撑在扶手上托着头,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翎子!翎子!”有人推她。
张开眼睛那一刹那,她搞不大明白自己身在何处,似梦非梦,只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脸。想了这么久,怨了这么久,又担心了这么久的这张脸,终于在眼前了,——她一头扎进他怀里。
“等了很久?累了吧,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他揉搓着她的肩膀。
头顶上灯光亮如白昼,身边人来人往,一阵阵行李箱拖过。玉翎恍然发现自己忘了形,一下子坐直身子,脸红了。
“走吧,”他把手伸过来给她。玉翎听话地顺势站起来。
她身上是一件晚礼服。藏青色斜纹绸,大大的鸡心领,圆润白皙的颈项和肩膊裸露在外,裙裾长及脚踝。这副打扮,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环境里,十分抢眼。
“从肖主编的招待会上直接过来的吧?”他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揽住她的腰,低头调侃:“穿成这样,人家还以为我们在拍电影。”
她的头垂得更低,脸也更红了。她足蹬细高跟鞋,脚步袅袅婷婷。那礼服的裙摆竟是错落地一层又一层,随着她的步态,摇摇摆摆,看上去倒不像是她在走路,而是刘家鼎揽着她在飘。
到了停车场,刘家鼎放好行李,自然而然走向驾驶座。玉翎顺从地走向另一边,打开门坐上去,习惯性地扭头回手拉安全带——却蓦然间被他一把拉进怀里,迅速地吻住了双唇。
从他一出现,玉翎的脑子便已经失去了运作的机能,此刻更是天旋地转。他的怀抱,他的气息,他的热力,他的摸索……她本能地反应着他,本能地贴紧他,浑身的骨肉都飘忽起来,失去重量。只剩下一颗心,和着他的节奏,突突乱跳。
他抬起头来,仍然环抱着她,看到她慢慢扬起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两下,两颗泪水顺着她的脸庞滑下来。而这泪水一旦漫过堤防,便迅速泛滥,她把头重新埋进他怀里,压抑地呜咽。
“不要哭。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他轻轻抚拍她裸露的,耸动的肩膀。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玉翎抽噎。
这是她今夜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刘家鼎心头一凛,尽量轻松地说:“我还以为,小公主变成哑巴了!”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这一来,刘家鼎哭笑不得,强迫她把脸抬起来。“我,不要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我只是……不敢相信自己。”
“唉!”他叹气,又开始吻她,辗转地、长长久久地吻她。良久,他在她耳边问:“那么,现在呢?”
她不作声,只是抬起手来,仔仔细细摸着他的脸:“你瘦了。瘦了很多了。怎么会生病的呢?是什么病?”
“血压突然升高,已经没事了。”
“只是血压高?真的吗?”玉翎还是狐疑。
“当然是真的,只是血压高,”他强调。有一重阴影在他心头闪过,但他的声音依然是肯定的,沉稳的。
“那为什么要住院?住了多久院?”
“没多久。你知道,随便一个感冒发烧,在国内也是要住院打针的。”这个答案经过深思熟虑,他说来毫不费劲。
“我听槐青她们说起你公司的事。你走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都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理应由男人来处理,我不要你为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担忧,”他把玉翎的手握住,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我只要你快乐,翎子,要你健康,平安,快乐。”
这个男人,是一棵参天大树。在他的荫蔽下,天塌下来也不必忧虑。这个男人。玉翎的双眼宝光闪烁,她到底又可以真切地触摸到他了。
他深深看进她的眼睛里,有些忍不住,小心地试探:“如果……我这一次回不来了呢?”
“不要!”她惊跳起来,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仿佛这样就可以死死套牢他,永远套牢他。“不可能!没有如果!”——然后,这双手臂很快又松懈下来,她的眼睛睁得滚圆:“你……还是有了别人!你打算不要我了!”
“怎么会这样想?!”他哭笑不得,重重地叹息,用力搂紧她。“我倒是想打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你已经在我的心里生了根,若想拔除,那就连心也没有了。翎子,不会有别人,只有你。”
她满意地微笑,喃喃地低语:“我想你,这些天。很想很想。”
“我也想你。”他认认真真地说:“不要那么自卑,翎子。是你,照亮了我最后的生命,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这些话,他说过很多很多遍,也不介意再说很多很多遍。把她的头紧按在自己胸口。这一刻,突然希望能用自己所有,换时间就此凝固。好让她就这样停靠在自己臂弯里,好让自己可以宠她爱她,保有她,一任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