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善养吾浩然之气,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忘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
读林语堂先生的《苏东坡传》已有多日,伴随着先生的文字,从出生到少年,从进士及第,名动京师到颠沛流离,仕途坎坷,已走过了苏轼大半个人生。东坡居士流传下来的诗词文章多不胜数,其中不乏代表之作,近来我却尤其偏爱“晚风落日元无主,不惜清凉与子分。”二句。
晚风落日,说到底,究竟还是一个人的事情。纵使“不惜清凉”,甘愿“与君同分”,怕是只恐知己者少,我之所想,他人未可感同身受。一直觉得,自古以来诗词文章的集大成者,都有一身浩然正气,有一颗孤独的灵魂。譬如苏东坡。犹如嵌在山崖绝壁之上的一颗琥珀,清冽透明,却可望不可即。高山仰止,虽令人望而生畏,却无端地想要去亲近他。
二十岁出头,深以为然的总是:一个极度孤单的灵魂,必然是有超出凡人的魅力。直到在岁月里经历了一些起落沉浮,才逐渐明白,年轻的有些烦恼,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罢了。从一个渴望极度孤单的人,到理解孤单的真实意味,这个过程,太短不行,也无需太长,十年,便已足够。
十年之前,我便是那个“为赋新词强说愁”,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喜欢下雨的初秋天气,执拗地认为这样的天气需配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及街角的落地玻璃窗。信奉小资的生活态度,骨子里算得上是个文艺女青年。而十年之后的今天呢?忧愁早已不再如同那水雾蒙蒙的天,模糊飘渺,浸泡在一朝一夕的日常里,少女的忧愁早已变得细碎而具体,如同清晨人流拥挤的菜市场里,推着车赶早集的小贩们,那一遍一遍的吆喝声。如果说年少的忧郁是因为春去秋来,落叶满地;是因为晓风残月,顾影自怜;是因为雨后初晴,曾经一起躲过雨的那一处屋檐。那么今日呢?少年的十年之后。
回忆起自己十年前读过的书,喜欢的作者是海子,安妮宝贝(庆安),席慕容。如今的书桌旁,陈列的是《苏东坡传》、《人间词话》、《我们仨》。一个人思想和喜好的变化大抵如此了。近日以来,却突然怀念起那个在下雨天做梦的女孩。如今的女孩,竟已为了妻母了。
有多久不曾沿着江边散步,吹吹晚风,想想过往。有多久不曾回到故乡的那座大桥上,看看落日,念念未来。留住与留不住的回忆,那些一去不复返的面孔和声音,终究是自己消散了。这一路走来,同行者甚多,而自始至终都陪在身边的,甚少。
我想与你说一说,昨夜的梦,梦里繁华落尽无限寂寥。
我想与你说一说,那天的雨,雨中氤氲朦胧好不忧伤。
我想与你说一说,过去的我,说一说那些,青石板上的旧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