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屈州到水城，百八十里路，凭着双脚，她终于走到了。
一、
温富豪次女要嫁给穷书生，是这几日屈州最热闹的事儿。
温富豪没有儿子命，娶了十二个小妾，也只生下七个闺女。
这七个闺女中，他疼爱的，就是次女温益然，自小便是锦衣玉食养着。
哪知将养到十六岁，待嫁的年纪，竟死活要嫁给穷书生付唐。温富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付唐五岁没了爹，娘亲一直给付家洗衣服，供他上学念书。
到他十八岁这年，好容易才考上秀才，也是这一年，付老娘病倒了。
两人如何相识的，说来也巧，正是因为付老娘生病。温益然向来心善，闻此消息，立即赏了付家二十两纹银。
付唐无论如何要亲自给她磕头谢恩。
只隔着帘子偷偷望一眼，便私定了终生，所谓孽缘，大抵如是。
二、
温富豪拗不过温益然，只由的她嫁过去。慈父心肠，不顾正妻和其余十一个小妾反对，给了她大片良田，大堆金银，一条街的铺子，作嫁妆。
嫁进付家的温益然拿着这份丰厚嫁妆，无时无刻不叫付唐心堵。
半年后，温益然回了一趟娘家，将一应嫁妆奴仆归还温富豪。
温富豪知她已走火入魔，当即断了父女关系。
温益然穿上粗布麻衣，如普通农妇一般，养蚕织布，耕田种地。一双葱白细腻玉手，不久就出了茧。
又一年多，温益然诊出有孕，偏付老娘病更重，连下床也难。付唐读书备考无闲，要求温益然做活之余照顾娘亲。
“我娘是给你们家洗衣服才病倒的。”
温益然心善又孝顺，自然同意。
又十月，温益然生下一名女婴，付唐落榜，付老娘病重瞎了眼。
三、
自落榜后，付唐每日怨怼，只怪温益然出身商贾之家，不吉利，断了他仕途。
自瞎眼后，付老娘每日怒骂，只怪温家害她瞎了眼。
自出世后，付月知十分体弱，每日啼哭，叫温益然不得好眠。
又三年，付唐依旧未能高中，付老娘也在这一年冬去世。
付唐不顾温益然阻拦，幼女月知苦苦哀求，带上家中全部银钱，去了水城。
这一去，杳无音讯。又是二年。
温益然孕中重活累活不断，付月知生下便羸弱，五岁这年冬，发起高烧，嘴里一直喊要见爹。
没法子，只能去求温家人，好在温富豪不管还有娘。温益然姨娘答应出钱给付月知看病。
然为时已晚，没能救回来。
四、
从屈州到水城，百八十里路，凭着双脚，她终于走到。遇到泉水就喝一口，遇到果树就摘两个揣怀里。
小月知到闭眼还念叨要爹抱，温益然想，一定要将付唐找回去，好好看一眼女儿。
就埋在付老娘坟旁边。
可是走到水城城门外，望着水城二字，她忽然释怀了。
找回付唐又怎样，她的小月知也回不来了，她这些年的青春也回不来了。
温益然最终也去了，意识涣散前，她想，若是没有当年隔着帘子望去的那一眼，该有多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