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始终都在追求圆满。无论是中国的思想,还是那些研究思想的人。比如孔子,比如庄周、老子。比如,写《中国思想史》的钱穆。
这让我想起曾国藩。一个始终追求圆满的人。
现代人说曾国藩往往与成功学、鸡汤联系在一起,仿佛曾国藩天生就是一个圣人。他们往往会提到他幼时愚钝,考秀才考了七次才考上,他们称道他的治学方法:日课。每日读史书十余页,每日习字半时。
仿佛有了这些,就成就了曾国藩,却全然忘了曾国藩青年时同样心高气傲,锋芒毕露。后来在官场遭遇屡遭挫折,心灰意冷之下辞官回家。在这期间,他读了庄老的书,却意外发现处世的大智慧与大经验。
遂闭门深思、读书,再复出时判若两人,终于成就一番伟业。
中国以儒教立国,儒家是必学经典。只因儒家的思想契合中国的思想。
中国人从来都只在现世活着,不考虑来世或轮回。人生苦短,能拼尽全力活好这一生便弥足艰难,更勿提来世。所以中国人的思想向来集中于如何走好今生的路。
而儒教,就是教你如何走好今生的路。而走好今生的路,便是所谓“圆满”。
人都希望圆满,而圆满的表现形式不同。每个人所希冀的不同,想要的结果自然也不同。而儒教,便要在这不同中寻找相同之处。
儒教说找到的相同之处,便是“仁”。只要有“仁”,而“仁”要有一个统一的外在表现形式,儒家认为是“孝”。
“孝”是对于一个家庭必不可少的行为,有了对于家庭的“孝”,才能推己及人,兼有对天下的大爱。所以中国儒家言“仁”必言“孝”,所以讲“仁孝”。而人做到了“仁孝”才可以往更高境界发展,才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到此方为圆满。
与儒教相比,道家就轻逸多了。
儒教讲现世,道家便讲超脱;儒教讲人生,道家便讲宇宙;儒教讲仁孝,道家便讲俯瞰。儒教只在人世间追求生命意义,以仁义道德为人生的最高标准,追求“道德人生”;道家便将目光放远,投入茫茫宇宙中,以死与生,物与我作为探求人生的意义所在,把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作为人生的最高标准,所谓“艺术人生”。
道家的开山祖师庄子,一派云淡风轻,教门徒们施施然立于天地之间,以宇宙的广博为视野,以人生的高远为追求。彻底摆脱凡尘琐事,逍遥游于天地之间。
所以曾国藩年轻时性格刚猛,如一把出销的宝剑般咄咄逼人,怀着一派兼济天下的雄心却不得施展。最终在道家的大宇宙中顿悟,明白这所谓这家国天下,在茫茫大宇宙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道德经》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宝剑锋利,却也易折,而水是绵延不绝,可以为害一方,亦可以造福四方。
而自己要做的,不是手持宝剑杀尽天下负心人,而是融入这世间,如水一般柔韧而强大,淹没黑暗,簇拥光明,尽一己之力使世界达到最好。愤世嫉俗便容易好高骛远,而胸怀开阔方能站得更高,所以曾国藩学会圆融。不违本心,外圆内方,曾国藩做到了。
但当儒家不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心态与性格时,便需要道家的辅助。,四分儒家的兼济天下,加三分道家的物我皆忘,两分儒家的入世,加一分道家的出世,最终成就曾国藩的圆满。
但我们以曾国藩的治学精神为成功学的指导,以曾国藩的所谓坚忍意志为学习对象时,不该忘了,成就曾国藩的,是将儒道两家完美融合的现世主义思想。曾国藩以儒教以省自身,却以道家精神融会贯通,最终大彻大悟,完美完成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对于我们,现世的圆满又意味着什么呢?当我们骨子里镌刻了儒家的现世主义时,又是否能用道与佛的思想来打通自身,求得更高一层的圆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