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

这日，柳锦绣卸了釵鬟，穿了普通衣裳，前去采购胭脂水粉，好不容易出趟门，当然要四处逛逛，透透气。

因着要买胭脂水粉，需要素颜查色，所以她面上也未上任何妆容。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素颜布钗的她悄悄从后门溜到了街上，街上人来人往，人群熙熙攘攘，竟没有人能认出她来，她开心极了，便多在外面逗留了会儿。

待溜达完毕准备回去的时候，不想天却突然变了色，东边飘来几朵黑压压的乌云，转眼暴雨将至，街上的人都快速跑动起来，离家近的小跑回家，离家远的也都在忙着寻一处地方避雨。

柳锦绣此刻正在东街，红袖添香歌舞坊在西街，欲回去眼看是来不及了。

犹豫间，豆大的雨滴劈头盖脸的开始落了下来，匆忙之间，她连忙寻了一近处人家屋檐躲避。

屋檐低矮，柳锦绣尽量缩着身子，不被雨水淋到。

风打着旋儿，与大雨纠缠在一起，临安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雾中。

一阵大风吹来，大雨借着风势劈头盖脸地扑来，屋檐下一时也被暴雨侵占了大半，大滴的雨水朝着柳锦绣面门裹挟而来，眼前的世界在眼中渐渐看不清晰。

幸而此时正是夏末，雨水淋在身上并不是很冷。但被暴雨浇着的感觉终究是不好的。

柳锦绣无奈，只能举着袖子把脸挡住，不让太多的雨水飘入眼中。

正在柳锦绣与暴雨奋力搏斗时，一只大伞伸了进来，雨停了，大伞将柳锦绣身前那一方暴雨隔绝了起来。

柳锦绣抬眼看清来人，只见一儒雅男子站在她面前稳稳地举着伞柄，朝她微笑。

男子身着素色纱衣，虽然衣摆下已有点点尘泥，但依然掩盖不住他那出尘的气质，纵使见过无数俊美男子的柳锦绣都不禁都呆了一呆。

这男子柳锦绣认得，他是李延庭，是一位在临安小有名气的画师。

她入师的第一张像便是他给她画的，画像上的她和梅三娘栩栩如生。

柳锦绣虽然入了歌舞坊，成了伶人，但这终究不是一个被大众所能接受的正经行当。

多少人在如痴如醉地听着她的琵琶声时对她倾慕有佳，而过后又对她嫌恶不已，只因她伶人的低贱身份。

年少的女子对人情冷暖的认知，在一次次翻覆在罗裙上的酒污中渐渐变得漠然。

柳锦绣此刻看着为自己遮风挡雨的李延庭心下感怀，她细心地注意到李延庭的在屋檐外的身子正在淋着雨，便连忙朝里面缩了缩，感激道：“多谢李公子。”

李延庭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抬眼看着外面下雨的天空道：“这雨来的又急又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停？”

柳锦绣点点头附和道：“是啊，根本都来不及容我去买把伞。”

李延庭这才看到柳锦绣的脸，道：“原来是锦绣姑娘，我说怎么知道我姓李来着呢？”

柳锦绣微笑道：“你之前曾给我画过画，我记得你，你画得人和真人一模一样，很像呢。”

暴雨噼噼啪啪地砸在地上，把地上薄薄的积水砸出一个个小坑，两人说话都尽量提高了声音。

屋檐低矮，檐下空间很小，眼下没人说话了，除了外面的风雨声，便是两个人的呼吸声，锦绣的脸倏然红了。

这一阵暴雨来得快，也去得快，转眼间雨势便比刚才小了许多。

李延庭看出了柳锦绣的窘迫，便把手中遮蔽风雨的大伞转给柳锦绣，道:“我忘了还有书画晾在外面。”

话音刚落，他便冲入雨幕，跑了出去。

柳锦绣在后面连忙道：“公子，你的伞，雨还下着呢，你等会再走啊……”

李延庭不顾锦绣在身后的叫喊，兀自跑入了雨中。

柳锦绣站在屋檐下，手中握着尚带着一丝李延庭体温的伞柄，看着雨幕中越来越远的身影，一丝温暖从胸口慢慢溢出，这么多年来，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对她如此尊重的男子。

隔日天晴，李延庭去红袖添香歌舞坊取伞，他站在廊下听了柳锦绣弹奏的一曲琵琶，久久说不出话来，他曾经听过柳锦绣的名字，但真的身临其境听到她弹得曲子后，才惊觉她的技艺比传闻中好上许多。

李延庭虽然出入歌舞坊为她们作过画，但是却很少在此停留。

他从柳锦绣的侍女手中拿了伞，没有惊动她便离开了。

且说梅三娘，自那次柳锦绣在斗舞大会一举夺魁后，她就病了。

开始只是略微有些咳嗽，她也没怎么注意，只道是当日迎送宾客说的话略微多了，所以嗓子不适。

柳锦绣便为她买了润喉枇杷糖，让她含在口中，滋润喉咙。

如此好了几日，没想过了几天，又开始咳嗽了，而且比之前更严重了许多。

柳锦绣心下着急，硬拉着梅三娘去看郎中，一开始梅三娘还不当回事，不愿意去，直到有一天晚上咳得睡不着，这才任由柳锦绣拉着去了医馆瞧病。

医馆的老郎细细地望闻问切后，给梅三娘开了五副药，末了悄悄拉着柳锦绣道：“这五副药吃完，要是没什么作用，你们就另请高明吧。”

柳锦绣自然听得懂老郎中的话中的意思，她连忙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母亲病得很重吗？”

头发花白的老郎中点了点头道：“如今看着倒是不甚严重，只是后面如何，这要看她的造化喽。”

柳锦绣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回去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梅三娘，到了歌舞坊他们住的小院，柳锦绣搀着梅三娘，直到把她送到榻上坐定，这才脱手。

梅三娘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柳锦绣，安慰她道：“哎，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以前也经常如此，吃点药就好了，你别担心，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

柳锦绣看着梅三娘，面上强忍难过，硬是挤出一丝微笑，点点了头。

梅三娘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对她笑了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一辈子，就这一手琵琶技艺可以引以为豪，如今有了你，得了我这手琵琶，我也就放心了。”

柳锦绣连忙道：“娘，你说什么话呢，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要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梅三娘愣了愣，苦涩地笑了下，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和锦绣说话，道：“是啊，你还没嫁人呢，我怎么能这么快就去了呢。”

说完又拍着锦绣的手道：“你放心，我定然会好好的，要看着你嫁个好人家的。”

柳锦绣依偎在梅三娘身边低低道：“娘，我才不要嫁人呢，我就要在你身边，天天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梅三娘笑着道：“傻孩子，为娘这辈子没嫁过人，就希望你能好好地过正常人的生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