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现在很焦虑,十分焦虑,坐立难安废寝忘食的那种焦虑。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零两小时,大概就能体会我此时的心情。
事情得从爆炸星人降临地球开始说。这批外星人来自于距离地球四光年外的半人马座,因为母星爆炸,巡游太阳系的时候发现了地球。由于它们爱管闲事的作风和喜欢爆破的本性,很快成为了我们口中的“爆炸星”人。
随便举个例子吧。它们发现很多人深受拖延的苦恼,比如考试前不能及时复习,交稿前不能及时码字,项目开始前不能及时给出方案,诸如此类,于是自以为热心地颁布一条法则,拖延到最后时刻的人统统爆炸。
再比如,它们了解到每年都有那么一天,人们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地疯狂购物,就是我们的“双十一”和对面大陆的“黑色星期五”,于是又自以为好意地颁布法则,在那天过度消费的人双手爆炸。
再再比如,网络上不时泛出一些人神共愤的人渣,人们禁不住愤怒,会留言诅咒其爆炸,被它们探测到了,竟然自以为热心地颁布法则,受到诅咒破万者立即爆炸。
即便这些法则不被各国政府批准,架不住外星人黑科技,分分钟说到做到,绝不含糊,即便是现在深夜十点半,仍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隐隐爆炸声。
我关了灯,听着时钟滴答滴答,如同听见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心惊胆战到瑟瑟发抖。
没错,丧心病狂的爆炸星人,为了帮助广大群众解决另一难题,又颁布了一条法令:在情人节到来之时,适婚年龄的任何单身男女,都会爆炸。
2
就在一小时前,我还为明天组会准备PPT,肚子有点饿,犹豫着要不要下楼买关东煮,结果电脑屏幕忽然没了反应,手机和电视也自动变亮。我心里一紧,大气都不敢出,所有屏幕被同时控制,除了爆炸星人还能有谁?之前的种种法则虽然可怕,但得益于从小对自己的严格约束,我都完美地避开了,直到屏幕上出现了新法令,单身近三十年的我一下子僵住了。
只剩下一天,我该何去何从?
镜子里的我其貌不扬,单眼皮,有雀斑,头发干枯分叉,又不会打扮,不会化妆;工作这么久,还总被人当成大学生,不是长相清纯,而是看上去太土。平时除了在实验室和办公室埋头苦干,外交基本为零,连兴趣爱好都只有看书听音乐,放假绝对窝在家里不出门,存在感四舍五入后可以忽略,当然没有谁能看得上我。
不过要说喜欢的人,谁的心里没藏过一个名字呢。想起他来,我竟还有少女的害羞,可是碰上生命受到威胁的严峻时刻,害羞什么的还是一脚踢开好了。我拿起手机,滑到通讯录,点开他的名字,就差拨通电话的最后一步,怎么也进行不下去。
怂的这么久了,果然还是没勇气。
3
他是我大学的学长,平时浑浑噩噩不学无术,大四才发现自己学分不够,硬是求了教授跟我们蹭课。没错,他不是学霸,不是计算机高手,不是篮球场上的偶像,没穿什么白衬衫,可是在他从后门偷偷溜进教室坐在我身旁的那刻起,我就紧张到不敢呼吸。
嗯,他长得甚是符合我的眼缘。那时起,我才知道自诩注重内涵的我,也不过是个外貌党。
后来为了及时通知他点到签名、提供作业让他复制粘贴、提醒他考试时间地点,他跟我交换了电话号码。
我心中自然狂喜,面上结结巴巴地问:“为什么找我?”
“我比你高一届,这班里只认识你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还不忘在我额头弹了一下。
怂如我,即便坐在旁边,也不敢看他一眼,无论他跟我说什么,都用最短的字词回答,连他约我一起自习也不敢答应。我唯一敢做的,就是默默关注他的动态,个人博客、主页、空间、社交账号签名,都是我关注的渠道。我知道他毕业后积极找工作,知道他被领导骂心情不好,知道他平时喜欢写文章,知道他终于辞职,成了自由职业者,或者说网络作家。
这些关注成了我波澜不惊的平淡生活里,唯一的色彩。
4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二月十二号深夜十二点,我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二十四小时。
“说不定他已经睡了。”我为自己找借口,“这样打过去,会把他吵醒。”
“要不发短信吧,省得到时候又变结巴。”
“你好,你可能不记得我……不行不行,这样叙旧要说到什么时候,不如直接看门见山:我马上要死了,请答应做我男朋友吧,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愿意以身相许……不行不行……”
我就这样抱着手机犹豫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额头冒了一个痘,脸色蜡黄地走进办公室。
“晓天?你没看到昨晚的通知吗?我记得你还是单身啊!”同事看见我都像看见鬼一样诧异。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上班,要不要命了?赶紧回去谈恋爱!”老板急得拍桌子。
我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推了出去,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吹冷风。
“都这个时候了,还怕什么?”我为自己打气,终于拨通了他的号码。
电话那头响了很久的嘟嘟声,始终没有人接。我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5
我对他可谓“熟悉的陌生人”,知道他出了第一本书后就租了单人公寓,曾在网上留下定位,那个定位还被我“无心”地截了图。
为了自己的性命,既然电话打不通,只好登门拜访了。我这么想着,很快来到他家楼下。
很不巧,没有人出来开门。我呆呆地坐在电梯口,心情沉重,像在给自己上坟。
也许出门约会了?不,看他的动态,应该还是单身。难道出远门了?被绑架了?被恐怖分子袭击了?被外星人劫持了?我越想越离谱,翻开手机,登陆了他写文的网站。
他已经两周没更文了,打破了之前最久的跳票记录。我忽然想起关于拖延的禁令,心中惴惴不安,怪自己这些天实验繁琐,忘了留心他的消息。
电梯门开了,一个中年人一边取钥匙一边打量我,“姑娘,你在我家门口蹲着干什么?哎,你怎么哭了?哦,你要找原先住这里的小伙子啊,他啊……”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爆炸了?”我哭得不能自已。
“你先别哭,他说出书攒够了钱,退了房,要去找西城找自己的初恋。”中年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地址是我们母校的地址,名字却是我的名字。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忽然手机响起,听见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周晓天,你大概不记得我……”
“我记得。”我斩钉截铁道。
“啊?我……我想问你……”
“我单身。”我丝毫不含糊。
“为了、为了能够活命……”
“我愿意。”
完
图文/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