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达开的作死之路

      石达开,一个被近代影视作品过度美化的太平天国将领。观其人,不能说他没有才干,他十六岁出道, 十九岁就统帅千军万马,二十岁封翼王。但是,他挂的也比较早,三十二岁在成都被凌迟处死。除了军事才能,论文采,在太平天国诸王中,这位翼王殿下也是首屈一指的。

        但无疑,石达开与雄才大略是毫不沾边的,如果“天京事变”后洪秀全信任石达开让其主政,相信太平天国将会以更快的速度覆灭。因为石达开不仅没有战略眼光,更要命的是他和杨秀清、韦昌辉同样,会为了权力不择手段。但他却不具备杨秀清的才干,作为一个将领指挥战役他是称职的,但要是自立为王、亲自掌舵,石达开无论是能力还是个人魅力都远远不够格。所以,他的败亡是情理之中的,我们来看他是如何从辉煌到一步步家破人亡的。

        说到石达开的“辉煌”,许多人认为是在平定“天京事变”之后。但其实,“天京事变”也是这位翼王走背运的开始,而这很大程度上是他自己造成的。确实,“天京事变”后,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东王杨秀清完蛋了,北王韦昌辉也挂了,之前,南王冯云山、西王萧朝贵都已经战死。“永安封王”(后期定都天京后封的“王”含金量要低许多)所封诸王只剩下翼王石达开一人,论资历和实力,天王洪秀全只能委以石达开重任。大家都知道“天京事变”是太平天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但大家可能没有注意到,“天京事变”之所以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地步,造成太平天国严重内讧、损失惨重的直接责任人就是石达开。

        1856年8月,清廷费尽心机建立起来的“江南大营”被打垮之后,太平天国声势达到鼎盛,东王杨秀清变得更加不可一世,甚至有传言杨秀清逼天王洪秀全到东王府封其为万岁,洪秀全忍无可忍,遂密令韦昌辉和石达开回天京对付杨秀清。“逼封万岁”之说应该不大可信,杨秀清虽然情商是不太高,但应该没有智商也低到这个地步,但一山不容二虎,杨秀清与洪秀全的矛盾已经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已是事实。佐天侯陈承瑢此时突然向天王告密,谓东王有弑君篡位之企图,天王密诏北王、翼王及燕王铲除东王。韦昌辉接令后立即率兵回天京,1856年9月4日,韦昌辉率三千精兵,当夜在城外与燕王秦日纲会合,陈承瑢开城门接应。众军在凌晨突袭东王府,东王被杀,东王府内数千男女被杀尽。其后北王以搜捕“东党”为名,大杀异己。众多东王部属在弃械后被杀,平民也不能幸免,随后血洗南京城,约2万余人被屠杀。

        有意思的是,石达开在事变十余日后才赶到天京,进城会晤韦昌辉,见面便责备韦昌辉滥杀之事,双方不欢而散。嗅出危险的石达开连夜匆忙缒城逃出城外。其后,韦昌辉赶到翼王府尽杀其家属及王府部属。悲愤的石达开从安庆起兵讨伐北王,要求天王杀北王以谢天下(呵呵,有点“清君侧”的味道)。此时在天京以外的太平军大多支持翼王,北王在势急下攻打天王府,但最终败于效忠天王的将士及东王余众,韦昌辉于11月2日被杀,其首级被函送安徽石达开营中验收 ,秦日纲及陈承瑢不久亦被处死(诬告东王谋反罪),天京事变告一段落。

        注意,韦昌辉是在石达开兵临城下的情形下,被天王府的士兵和东王势力余众合力打败处死的。本来是大家奉命合力铲除谋反的东王,到最后北王却成了众矢之的,不觉得奇怪吗?后世主流观点也将“天京事变”流血扩大化归咎于北王韦昌辉的野心膨胀及滥杀无辜,仿佛韦昌辉突然就丧心病狂了,见谁想杀谁。但只要稍微一分析,就觉得这种观念是站不住脚的。

        据《金陵续记》记载,韦昌辉深夜杀死杨秀清后,开始斩草除根,接着杀掉了杨秀清的54个王娘及服侍过杨秀清怀孕的女子。但东王府其他妇女韦昌辉全部放过了。可见,即使在那种肾上腺素狂飙的情形下,韦昌辉也并没有丧失理智,杀人还是有选择性的。但问题是,杨秀清主政多年,东殿是太平天国实际上的权力中心。杨秀清的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党羽和亲信,他们和东王是利益共同体,是一个庞大的权力和利益集团。杀死杨秀清容易,但杀了他之后,如何善后、尽快安抚人心才是最大的问题。所以,当时的局势不是韦昌辉一个人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的,经过与东王党厮杀,虽然在燕王秦日纲的协助下基本肃清了东王党羽,但韦昌辉部也伤亡惨重。

        事变发生前,韦昌辉在江西瑞州、石达开在湖北武昌。以路途的远近论,二人其实差不多。然而,石达开在事变开始后十余日,大屠杀已经接近尾声时才到达天京。此时,双手沾满鲜血,身体极度疲劳,精神极度亢奋紧张的韦昌辉最需要的是政治上的合法性、道义上的支持。但正是随后石达开的态度把他推向了疯狂、逼上了绝路。石达开到达天京后,韦昌辉对他违约的行为肯定十分不满。东王势力已经基本铲除了,迟来也就罢了,只要翼王表示认定东王谋反、支持诛杀东王极其余党,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然而,石达开不说别的,见面便指责韦昌辉滥杀无辜。翼王这就确实有点不厚道了,你石达开违约不来一起行动,让韦昌辉孤身浴血奋战剿灭东王党羽,事后又站在道德高度指责韦昌辉滥杀无辜?这明显就是要韦昌辉一个人对事变负责。这是要撇清自己、落井下石的节奏啊!

        而此时,天王洪秀全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什么态度呢?不置可否。洪秀全干脆闭门不出,天王府高度戒备。洪秀全事后也不承认是自己下命令诛杀东王。东王是天父的代言人,说东王谋反,就等于宣告洪秀全天父天兄的那一套是扯淡。所以,东王是不可能谋反的,杀杨秀清是需要有人背锅的。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要是韦昌辉,是不是也得疯,恨不得杀了石达开全家、杀死洪秀全那个王八蛋!所以,韦昌辉变得疯狂,追杀石达开、攻打天王府,奋力一博是可以理解的,即使没有生机,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否则,他知道自己面临的就是审判、灭族。

        “天京事变”让石达开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想要取代东王,取得天国最高权力,但是北王的地位是高于他的。所以他按兵不动坐镇武昌观望,不仅借韦昌辉铲除了东王杨秀清、还顺便狠狠地黑了他一把,把韦昌辉也逼上了死路,可谓是“一石二鸟”。为此,他不惜赔上了天京城中自己一家老小的性命,同时还大赚了一把同情心。

        然而,天王并不傻,洪秀全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别看洪秀全理政、打仗全不在行,揣摩人心、玩弄权术可绝对是高手。所以,他不信任石达开是正常的,因为现在的石达开就是死前的杨秀清,军政大权当然不能都交给他。于是,石达开又得了一种叫“怀才不遇”的病。

        1857年6月,在京辅政的石达开因受不了天王系的排挤猜忌,愤而出走,率部属数万赴安庆,并拒绝了洪秀全要求其继续回朝辅政的挽留。后石达开转战南方各省,于1862年初经湖北入川,自此,为北渡长江,夺取成都,建立四川根据地,石达开转战川黔滇三省,先后已经四进四川,终于在1863年4月兵不血刃渡过金沙江,突破长江防线。5月初,太平军到达大渡河。5月14日,石达开部来到紫打地(今安顺场)。

        如果当天渡河,太平军应该有很大机会可以突围,至少不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结果,石达开有一位爱妾当天为他生下一子,高兴之余,他下令部队在河边休整,庆祝三天。这一下错过了一线生机,所谓生死一念间。第二天一大早,大渡河上游山洪暴发,河水暴涨,就是河马也难以渡河。此外,当地忠于清政府的土司王应元把席子裹成筒状,用墨水染黑,沿河边摆放数百个,其中只有几个真炮,轰轰放了几响,这使得石达开觉得王应元火力强大,更不敢冒险渡河。此时,后退之路,又被土司岭丞恩用巨石大木塞住。盛怒之下,石达开下令斩杀为大军带路的二百多彝族人,然后想伺机杀出。逡巡之中,清军骆秉章部已经把太平军团团包围。进退不得,石达开只得冒死突围。由于地势凶险,清军与当地土司人多势众,石达开部越杀越少,最终,剩下的数千人被围于老鸦漩(今四川石棉县农场乡利碛堡)。由于当地彝民痛恨石达开杀其部族之人,拼死抵挡死守诸要隘路口。

        弹尽粮绝之下,石达开先让其五个妻妾及两个小儿用白裙遮面投江自杀。然后,为了“舍命以全三军”,他先写信给四川总督骆秉章,与手下高级将领曾仕和、黄再忠、韦普成以及五岁幼子石定忠赴凉桥清军大营,与骆秉章“谈判”。其实此举,与投降无二。结果被解往成都,于8月6日,石达开与手下将领全部被凌迟处死。其五岁幼子石定忠被用石灰掩口鼻呛死。

        “天京事变”让石达开有了脱离太平天国单干的资本,但石达开却又不自立门户,扔打着太平军的旗号四面碰壁,如丧家之犬疲于奔命,追随者自然越来越少,以致许多人离开了石达开又回到了天京。而选择四川作为根据地的战略方针,本身就是一个糟糕的决定。四川在历史上确实有许多可以在短时间内建立一个偏安政权的例子,比如刘备、张献忠等。但是,以当时的情形是不适宜的,当时的四川比较封闭,当地土司拥有私人武装(相当于自治),并且与清政府间已经达成了多年的默契与信任,不会轻易让外来势力染指。所以,太平军在四川是不受欢迎的,没有丝毫的群众基础。再加上,石达开对待当地土著严酷,滥杀无辜,进一步加剧了与地方势力的敌对态势。

        石达开给四川总督骆秉章的书信,文采斐然,有为自己三军的乞怜,有对骆秉章的“奉承”,有对自己一生的回顾,确有真情实意在其中。但瓮中之鳖、砧板鱼肉,哪里还有谈判的本钱。随后清军便食言,夜间以火箭为号,将已经缴械的三千多太平军围歼杀尽,一个不留。大渡河水,一时尽赤。

        在清营之内,四川总督骆秉章,这个广东花县出身与洪秀全是老乡的高官,用广东话问石达开:“尔欲降乎?”石达开朗声道:“吾来乞死,兼为士卒请命。”绝口不言降字。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也不得不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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