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挑灯风急。
夜,深夜。
远处打更人的锣声,被雨点击碎的四处飘散。在朱府大门前,除了高挂着的灯笼,空无一物,空旷竟将这一丝的声响也吞没进去。朱府一宅,十六院七十二间屋。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屋宅有无名,看谁人住其中。珠玉满堂朱大善人的名号,洛阳城连开裆裤的黄口小儿,都耳熟能详。朱大善人富有人尽皆知,洛阳城三分之二的人靠为他做营生养活自己,还有一半的孤儿寡母的生活靠他接济,谁人也不知道他来自何方,谁人也不知道他的万贯家财从何而来,只知道,十年前他来到洛阳,大兴土木修了座浩大的府邸,在这座古城里扎下了根。据传他有个聚宝盆,每当夜晚午时,沐浴着月光涌现出无数金银珠宝,这当然是市井小民的无稽之谈。但朱大善人的财富在世人眼里,却当真比得上一只夜夜涌现珠宝的聚宝盆。
今夜,朱大善人却在自己的书房内来回踱着步,对着一封信愁眉紧锁,无心睡眠。他已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不安,不确定因素所带来的不安。凡是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他这几年顺风顺水,已很久没有遇见事。这封信在他手上已经待了整整两天,两天内他无心吃睡,在今夜他需要拿出一个对策,他想到了所有的方式,他需要做个决定,决定一个最终的方案。香炉里的檀香伴随着他的思绪结束而燃尽,定了定心神,向门口轻唤了一声:“九儿。”门外走进一女子,身段极好,略施粉黛,肩上发梢沾了点微微雨露,袖带裹风夹杂了点风尘味道,看得出来已在门外侍候许久了。
“老爷。”
“我有一事需要处理。”
“我知道。”
“你知道?”
“老爷,这两天愁眉不展,必然有事相扰”
“嗯,那你可知是何事?”
“这洛阳城中,能让老爷烦心的事不多,家中的营生经营的很好,怡红院的头牌姑娘三中有二是老爷的,醉仙楼今年最好的女儿红也是老爷的,能让一个男人烦心的财色酒三事老爷这都得到了满足,还有何事,恕九娘实在想不出来。”
朱大善人的头轻摇。
“你可知,最近江湖中,有一人风头正劲?”
“冷清秋?”
“正是此人,前两日我接了一封信,信上说,八月十五,到府上叙旧,望见谅叨扰。署名正是冷清秋。”
“老爷可认得此人?”
“素不相识。”
“那叙旧二字又从何来?”
“这正是我这两日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会不会是市井无赖的戏耍之词?”
“不会,在这洛阳城中,敢戏耍我的人,恐怕还是没有,一定是他。”
九娘脸上也被恐惧感染了一层刺破不透的面霜。
“老爷需要我做什么?”
“我需要你,派出人手四处打探此人消息,一有消息立马报给我,注意千万不要惊动了此人,让他误以为我们怀有恶意。”
“是。”九娘急匆匆的走了。
情绪是会传染的,朱大善人的不安已经传给了九娘。令朱大善人不安,不是冷清秋,也不是冷清秋要来这件事,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危险,也遇到过太多的人,令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对冷清秋的无知,长相,年龄,性格,喜好,厌恶,他对他这些东西一无所知,无知是最令人不安的一件事,彷佛被关在间没有一丝光亮,伸手碰触也碰不到一件实物,不安久了容易滋生恐惧,冷清秋就是这恐惧的源头。
朱大善人所知道的冷清秋,来源于两件事,二月初二,天星山庄,庄主与之交战,庄主身死,天星山庄大损。四月初六,与血煞门门主及门下十二门徒一战皆身死,血煞门灭。短短两月,江湖上两大门派都败于他手,仅凭他一人,一剑,多么锋利的一把剑,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冷清秋所到之处,都流了血,而他却对此人一无所知,不知来者对他而言是恶是善,不安的情绪越发浓厚,从心底渐渐攀附上来,缠在身上,怎么也挣脱不了。今夜以及接下来的夜晚,对他来讲,都注定是个不眠夜。远处打更人的锣声,从黑夜中,隐隐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