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卉的上一次见面是硕士毕业前夕。
因为一些琐事扰得内心苦闷,某天起床后看见春光明丽,煦风和畅,又闻雀声四起,惊觉是个出游的好天气。遂,决定去天津找她。
见面的俩人坐进藏在一条深巷、环境清幽的咖啡馆,而后,放肆的互诉衷肠。
她钟爱咖啡,我偏爱茶。于是茶香混着咖啡香,伴着明净透彻的阳光,那几丝犹如清晨闲梦般的惆怅,在彼此推心置腹的缱绻氤氲中,渐次变得模糊起来。
我们喜欢这样清淡且毫无强迫感的交谈。
她每一次的理智分析和温柔开导,都让我产生“我干了,你随意”的幻觉,真切且用心。
和卉相识在高三的复读班,当时阴差阳错地被调成同桌。刚开始都很傲娇,谁也不理谁,连眼神都懒得给对方递一个。
时间一长,就一起把水瓶女的特点演绎到极致,无话不说也就算了,还矫情。每每说到动情处忧郁哽咽在所难免,那矫情劲和现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来二去,我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也了解了我的隐私。
大概是老师受够了我们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倾谈闲掰,无奈之下将我们分开。可是我们那是革命情谊啊,岂是简单粗暴的距离能阻隔的。那个年代的我们在高中阶段都没有手机,于是“飞鸽传书”就成了课堂上唯一的通讯手段。
一年的时间如流水般划过,我们的情谊在一点一滴的信任与倾诉中汇成了江河,云蒸霞蔚间朝着浩瀚的大海奔流翻滚而去。
她悄悄说,我是她一个美丽的意外。
青春就在我们崩溃的努力中被定格,在日晒风雪中被解离得飘零破碎。还好是彼此让每一个碎片在温情的暖阳里熠熠生辉,在苦夏难耐间清风徐来。乃至于时至今日,那些零星的记忆还能拼凑成一段完整的故事。
一天下午,她说今天班主任没在学校,问我要不要-一起到操场偏僻的一角去转转,以舒缓压抑已久以至非常苦闷的神经。逃课都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真是了不得。我没有考虑,连忙点头。学生时代的我们真是简单到不可描述,一个磕碜的MP3,一幅磕碜的耳机,单曲循环的《老人与海》竟也让我们听到忘记时间。
很久以后,她问:往哪考?想过吗?
我回:外省吧,能去北方也不错,你呢?
她说:我也想出省,也想去北方。
人生的奇妙就在于此,之后从大学到工作,我们都一直生活在北国。
再后来,我们各奔东西,去到大学。
很多人心中都无限憧憬着那片能够让你恣意猖狂燃烧青春的激情热土,好像这四年不折腾出什么来都对不起曾经在深夜里埋头啃书的自己。
然而我们的现实是,我在山东被一群学霸虐得惨不忍睹,最后依靠打不死的小强精神考上了研究生,其间隐瞒着家里谈恋爱(八年后我们结婚),有空捧着书就读,假期跟脱缰的二哈一样到处旅行,时不时的还组织场晚会,参加个比赛;而她在天津除了忙学习、忙学生工作、读书、旅行外,还不辞辛劳的做起了教育机构的英语老师。
成为“园丁”的她每月补贴那叫一个十分充裕,以至于后来的每一次见面我都不用操心钱的事,她总是会跑到前面跟家长似的解决掉一切费用问题。
花开两朵,天各一方。
曾经每天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岁月一去不回头,我们约定无论再忙每年都要见一面。
那些潜入长夜梦境、温馨而苦涩的等待终于化为眼前的真人时,没有尖叫,也没有拥抱,内心的咆哮早已被表面的波澜不惊掩盖过去。我们都知道,彼此坚定的眼神是鼓励对方在异乡继续打拼的强劲动力。
大学毕业那年初春,我因为追星耽误课业复习,结局就是考研落榜(我从未后悔)。需要安慰之际,一张火车票让我从山东去到了天津。俩人躺在一张床上,聊得昏天暗地。第二天在“天津之眼”上,我更加坚定了要第二次备考的决心。
第二年仲春,我收到研究生复试通知,只身前往北京,准备充分、发挥正常。一切顺利完成,结果喜人。欣喜之时我从北京去到天津,俩人还是躺在一张床上,从华灯初上聊到天色泛白,在明令禁止说话之后,我们便睡死过去。
研一的初夏,她到北京,我匆忙完成实验赶到西单大悦城和她见面。那天童心未泯,哆啦A梦展让我们过足了瘾。
研二的仲夏,她提着一早订好的冰淇淋蛋糕从天津坐城际到北京,又转地铁到我学校。她嘱咐我不要因为实验太忙而委屈了自己,要注意休息。
研三的仲春,又因为我的些许闲愁,她陪了我两天。
前两年养成的一个习惯,每年跨年之际都要回顾一下当年发生的重要事件,并且用文字记录下来,做今后回忆之用。
2015年年关,我写了两篇关于倩姐和婷姐的小短文,发出去之后,迅速就收一条微信:有倩有婷,为什么没有我?
然后,一顿撅嘴。
哎哟,这酸得我一口老牙掉地上。
一阵窃喜暗爽之后,我回信:亲爱的,关于你,我的确写了开头,但是后面就莫名停笔了,仔细一琢磨才恍然,咱俩的成长和变化都在彼此的眼睛里,太矫情的话语反倒显得突兀。
然后,一串亲亲。
如今的卉,有着一份收入非常可观、上班时间又相对自由的工作。不靠父母,更不靠男人,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一手打造出属于自己的小世界,拥有着只有自己才能享受的小幸福。
于是,她真的把每一天过得有声有色、品质优异、花香四溢、羡煞旁人。三天两头发来我叫不上名的各种咖啡和一个个做工精致的蛋糕,定个位,再配一段的文字,文艺到极点。
最令人“发指”的是经常摸不清她的行踪,昨天还在北方,今天就跨过了淮河,前天还在东南,今天就翻过了秦岭。
身体和灵魂,总得有一个上路。
所以,她每天都在路上。
看过世界的人不会出旁枝开歪叉,就这么眼瞅着踏实怡然从容平和地兀自开放。在我为学业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人家早已悄无声息地把高级商务英语、高级笔译、中级口译统统拿下了,中间还顺带出了趟国进修。
逼格更高的日子已经在向她招手,这才叫人生!
我结婚的前一个月,卉遗憾的告诉我,她很可能月底被安排出国,具体时间还没敲定,并且买好了来参加婚礼的车票,做两手准备。说完就给我发了一个大红包,大到连老妈都说“有点多了”。我这才想起来,我领证的时候她就给过红包,这姑娘是想表达我俩的情比金坚呢,还是单纯的忘记了。
我结婚的前两天,这姑娘还是被飞机带到了南半球,临走时跟我一直抱歉,深表遗憾,我说快别整那些让我崩溃的客套话,不是每个人都能出国,好好把握机会。
结婚当天的凌晨我还在梳妆,卉就发来了一条微信:亲爱的,你应该在化妆吧,你们的爱情终于在八年之后尘埃落定,美好的生活正在等着你,今后一定会无比幸福!
我一看时间,3点50,珀斯和中国没时差,这姑娘一定是想我了。
现在的我们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越发的遥远了,可从心灵的坐标来看,是贴得更近了。
任何情感都是这样,不需要感天泣地的壮举、气壮山河的言语。清淡的扶持,平实的问候,就能渗入骨髓,融入生活,在生命的进程中不断细水长流、绵延舒展。
她遇到的那个好男人,爱她疼她,许她一世安稳。
所以,你若盛开,蝴蝶自来。
卉的诠释很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