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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半蹲在公社的地里,烈阳当头,滴滴汗珠顺着脸颊滴在蓬松的黄土中。
转头看了看,一同来干活的人都快走光了,她叫住一个穿着蓝粗布衣的姑娘,“昭昭,帮姐领今天的红薯,然后送回家给你哥。”
等姑娘同意后,她才转过身,拿小菜镰割着杂草。再割三五个钟头,今天的粮就算挣回来了。
太阳正毒的时候,有几滴汗水流进了眼里,酸疼酸疼的,她挥手抹了一下,泥土又沾在了脸上。等会忙完一定要打点井水好好洗洗,她心里想着。
“桂花,桂花!”
地头忽然有人喊她,是组长老李叔,“桂花,快别割草了,你老汉又犯病了!”
她心里一慌,扔掉菜镰,手朝脸上胡乱一抹就往家跑。
她嫁来这个庄子好几年了,男人家里四口人,兄弟两,上面一对老人。挤在一个院子里,男人小时候出过事故,不定时地会犯癫痫,干不了体力活。
家里就由她跟老二两人撑着,后来老二也取了媳妇,分家时老人分给了大哥,也就是分给了她,一个人要挣四个人的工分,经常从鸡打鸣干到天漆黑。
组长他们可怜她,可怜她家的小孩,分粮时悄悄多给半个红薯,一口玉米面馍,她都记在心里。
“人在哪,人在哪?”她还没到家就开始喊。
两个小伙子按住她男人的手脚,老母亲拿着手巾不停擦拭着他嘴角的白沫,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她跑到跟前,拉过手巾擦着,一只手掐住男人嘴唇上面,很快男人就不再抽搐了,昏睡了过去。
她松了口气,盘坐在地上,咧嘴一笑,这不是她第一次应付这种情况了。
“你两把你哥抬到房子里,我歇一哈再到地里去。”
“海娃,你给妈舀一盆水去!”她的儿子就在边上看着,每天回到家,能看到乖巧懂事的儿子,她就很满足。
2
海娃是她前几年刚分家最累的时候生下的,那会儿没有营养,别人一看这娃娃都说活不了,毕竟她身子弱,上一个娃在肚子里就没了。这一个生下来小小一堆,浑身都是软的。
她没有奶水,就到庄子里刚生完孩子的人家要两口来吃。
孩子一哭,她就着急地直掉眼泪。这么过了几年,海娃总算养活过来了。
老李叔趁着她男人睡着后,把她喊道门外边。
想了半晌,狠狠咂了口旱烟,说:“桂花,不行你到外地去,改嫁了算了!”
她吓得差点把手巾掉地上:“叔,你胡说啥?”
“你看这一家子人,一个房子连一疙瘩青砖都没有,把我娃都拖累成啥了!”老李叔叹着气。
她要嫁过来的时候,没有人同意。
她家里不缺衣少穿,她哥读过书,能教十里八乡娃娃们识字,后来在公社也是握笔杆拿算盘的先生。她男人家就是地地道道的烂农民,往上两辈还是逃荒来的难民,稀里糊涂定在这个地方当长工。他是怎样都配不上她的。
她嫁过来的时候,穿着崭新的衣裳,乌黑的双马尾,整个人都闪亮闪亮的。
新衣服很快就磨成了旧衣服,别人都说她进了火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