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水木刅 故事简介
剪不断理还乱
1.
S中每月一次的考试如期进行。
它丝毫没因异常恶劣的天气而停止,而我们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从温暖的被窝里纠结再三地爬起,冒着严寒在风雪里来回穿梭。
三天时间仿佛度日如年,虽然考试期间发生很多有意思的事儿,但经不住天寒地冻,考试时手脚冰凉,连字儿都写的歪歪扭扭,每写下一个公式或者算出一道题,都要丢下笔,两只手交叉来回搓上那么几下,似乎这样能够增加一点温热,其实是自欺欺人,这样一想,连欣赏外面白雪皑皑的兴致都没了。
此次考试,高一、高二新生一起参考,高三老生早已提前进入紧张而疲倦的战备期,对他们而言,考试犹如喝水吃饭,不知不觉就成了每天的必需品。
元旦那天晚上,晚自习结束了,我们宿舍一伙人才懒洋洋地去教室搬书,袁晓见我们进来,立刻小跑着过来,贼眉鼠眼地说老刘一下午都没过来,他这样一说,我们都暗暗松了口气,然而这口气没能完全松掉,袁晓东张西望一番后,又压低声音说道:“哎,虽然老刘没来,可四眼儿倒是来了好几次,幽灵一样,站在窗边好长时间,像个鬼一样,不愧是教历史的。”
“他说什么没?”假女人一脸紧张地问道。
“一句话都没说,他一来,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了,恩,教室里真他么安静。”袁晓忧心忡忡地看着我们,只是声音越发低沉,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袁晓,你丫声音能不能大一点,哑巴啦?”
“嘘,别这么大声,小心隔墙有耳!”袁晓做张做智地比划着,这种神经兮兮的动作把大家身上都搞毛了。
“算了,反正就这样了,也无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能把我们怎么样,再说了,这么多人,法不责众,有事儿,大家一起担着。”陈然一发话,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黄俊立刻觉得不自在,扭捏了半天忍不住了才开始爆发。
“不是,陈然,你丫能不能说话时别老盯着我一人,什么大家一起担着,我他么太了解你了,一有顶雷的事儿,你就会直接把我给丢出去,这次别想逃,还有你,梁衡,装什么淡定,我就不信你不怕四眼儿,哼,你也是背了两个处分的人了!”
“那怎么了,可我没留校察看阿,某些人做了孽,差点就被开除了,都这样了,还敢逃课,真是无知者无畏!”本来没我什么事儿,黄俊非要数落我,我立刻开始反击。
“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梁衡说到你心里去了,你要是担心,就赶快找四眼儿承认错误,再不然就来不及了!”陈然装出一副很关心的模样。
“对对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就把逃课这事儿全担着吧,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
“债你大爷的,逃课这事儿还能一人担着,真是闻所未闻。”黄俊竟然冒出一个成语,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这还不简单,你就说你死活拦着不让我们出去不就得了,我们是被迫才逃课的!”
“对,这个说法比较好,谢谢你,黄俊!”陈然竟开始感谢了,接着是陆羽,一脸猥琐的道谢,黄俊眼巴巴地看着我,他整个人都有些蒙了。
“我也谢谢你!”
“你们都给我滚,从现在起,我要是在和你们说话就不是人!”说着他气汹汹地走了,空气中都带着冷风。
2.
我们一行人笑嘻嘻地走进教室,真有种万众瞩目的感觉,好在明天就考试了,只有一瞬间,大家不约而同地看了我们一眼,然后又“埋首故纸堆”各做各的事儿了,我便彻底放下心来,装模作样地看了两眼课本,杨琳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好像我得罪她一样。
“杨琳同学,手冷不冷?”
“要你管!”背后突然被狠狠捶了一下,痛的我咬紧牙关却不好还手。
“杨琳,陆羽他欺负我!”
“活该!”杨琳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吧,太让人伤心了,我感觉咱俩变得有些陌生了,以前可不这样!”
“你能不能闭上嘴巴,逃了一天课很值得炫耀是吧?”杨琳眼睛里都是怒火。
“哪有,我心里现在还很难过呢,一寸光阴一寸——”我的话没说完,杨琳就起身走了,留了一堆书放在这儿,陆羽眼睛里都是血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抱起书就下了楼,直奔女生宿舍而去。
“你说陆羽是不是疯了,你也没说什么他至于这么激动吗,太肤浅了!”韩鑫一副很看不起的口吻。
“疯不疯我不大清楚,只是觉得他脑袋有些不正常,杨琳明明上厕所去了,他却下了楼,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杨琳她——”话还没说完,杨琳就进来了,两只手红通通的,一看就是刚洗了手。
“我的书呢?”杨琳一脸惊愕地问道。
“被陆羽抱走了,刚才他下楼追你去了,梁衡说你是上厕所了,一开始我还不信,果然,你俩关系非同一般,连这种小事儿他都能如此的细致入微,太令人佩服了!”韩鑫说着说着就开始夸我,一时间我竟有些不好意思。
“韩鑫你闭嘴,梁衡,我先走了,明天考试认真点!”说完她竟给我一个很灿烂的笑容,看的我目瞪口呆。
“别看了,走吧,要是被黄俊看到,他也得发疯了!”韩鑫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3.
我俩前后脚下了楼,黄俊紧跟在后面,一路上看到很多高一新生怀里也抱着书,黄俊觉得奇怪,忙跑过来问道:“高一这次也考试吗?”
“你不是人!”我和韩鑫异口同声地骂道。
“滚一边,跟你俩说真的,他们怎么也考试了?”黄俊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一整天没来,这次高一和我们一起,刚问了其他同学。”周昆也过来了,他的脸色还是很难看。
“什么意思?”
“就是说高一新生和我们在一张桌子上考试。”袁晓补充道。
“卧槽,这主意好,这次我可以好好指导高一学妹了。”黄俊一听,眼睛里立刻放出极为绚烂的光芒来,陆羽在一边鄙视道:“拉倒吧,你不耽误别人就不错了,还指导,你顾得上自己就阿弥陀佛了。”
“你怎么来了,找到杨琳了,怎么样,在女生楼外面吹风很有感觉吧,冷不冷?”
“滚蛋,不想和你说话!”陆羽这样回应我,眼神却一直飘向黄俊身上,满满的都是鄙视的目光。
“我发誓,从现在开始,不,从这一秒开始,我要努力读书,终有一日,我肯定会超过你。”黄俊第一次如此正式的发誓,目标极为的远大,其实这只是个开始,以后他经常发誓,可惜基本都没实现过。
“那你可要好好努力了,每次我都比你高出十几分!”说完他小跑着往教室方向跑,步履极为的轻松,一看就是得到了杨琳的鼓励,虽然基本上没什么大的作用。
我们前后脚进入宿舍,袁晓清清嗓子告诉大家我们各自的考试座位,黄俊一听立刻又跑了出去,韩鑫面带忧愁地说道:“从来没看他这么积极,平时这人不这样阿?”
“人都会变的,你我终有一日都会变得面目全非。”陆羽气喘吁吁地坐在床上,略带伤感地感叹道。
“你丫才面目全非,你脸被黄俊打烂了才会这样。”韩鑫极不赞同陆羽的看法。
“我只是打个比喻,你就如此敏感,真肤浅!”陆羽轻飘飘一句又把韩鑫刚才对他的评价给还了回去,我忍不住想笑,这孙子直接往我头上砸了本书,我随手接了过来,他也忍不住笑着骂道:“笑个毛线,你也肤浅!”
4.
“你俩笑啥,有什么好笑的事儿吗?”陈然把书本往床上一丢,便跑到洗漱间刷牙洗脸,把仅有的半瓶热水全倒在洗脚盆里了,大爷一样坐在韩鑫的床上,咬牙咧嘴地搓脚,韩鑫看不惯揶揄道:“天就那么冷吗,至于哆嗦成这样?”
“你错了,主要是水热。”
“能不热吗,大半瓶水全被你糟蹋了,这种残忍的事儿连梁衡都干不出来。”陆羽舔了两下嘴唇,此刻他似乎很快乐。
“陆羽,我招你了吗?”
“没有,我就是随口说说,周昆,你说我说的对吗?”周昆此时正在脱衣服,这孙子懒得连脚都不洗了,假女人一脸鄙视的模样,他却装作视而不见,陆羽征询他的意见他毫无知觉,一点反应都没有。
“周昆,你哑巴了?”
“卧槽,大班长袁晓,周昆怎么了,喉咙坏了吗?”陆羽继续问道。
“你不说话会死吗,怪不得追不到杨琳,你看看陈然,多低调一人。”周昆开始还击。
“我怎么你了,就这样忍心挖苦我?”
“我懒得理你。”周昆再也不看陆羽,颤巍巍地缩回被子里,胡乱把内裤往枕头底下一塞,他又脱了个精光,这人彻底没救了。
“梁衡,我招他了吗?”陆羽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你谁都没招,你应该和黄俊一样,到外面去吹吹风!”
“我怎么了,背地说别人坏话,太不地道了。”我话刚说完,黄俊就推门而入。
“我在夸你不惧严寒。”
“拉倒吧,梁衡是说你脑子发热。”韩鑫一脸很愉快的模样,此刻,他两只脚放在陈然刚才洗过脚的盆里,借着残存的温度依旧洗的不亦乐乎,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拿起两个暖水壶往外走,黄俊为我的举动所感动,又跟着我下了楼,陆羽在背后还不忘补上一句:“这人真的是病了,脑子需要降降温。”
我问黄俊这次考试同桌是男的还是女的,他犹豫了一下说道:“不好说,从名字上看,感觉像个女的。”
“叫什么?”
“刘佳!”
“要是叫刘佳佳那就绝对是女的了,刘佳可就难说了。”我善意地提醒道。
“哎,我也这样想,刚才我一口气跑到考场,可把我给累坏了。”黄俊分到高一(12)班考试,刚才风风火火地出去,就是为了看同桌的名字是谁,一般两个年级一起考试,桌子拐角都会贴上学号和名字。
“没事儿,反正明天就见到真容了!”
“你说的对,我很期待,哈哈——”说着他便提着暖水壶去开水房打水,这人一向不爱乐于助人,这次突然变得如此积极,无外乎想挨在女孩儿的身边,感受一下青春的气息。
5.
我乐得有人帮忙,正无所事事,夏雪忽然迎面走了过来,我本能地准备张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她看到我,脚步立刻硬生生地停住了,她旁边的几个姑娘很知趣地离开了,我略觉得有些尴尬,因为夏雪脖子上戴的围巾,正是去年寒假我送给她的,这些天她一直戴着吗,我再也无法漠视,身不由己地走了上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的声音竟有些异样。
“哦,刚才在教室复习呢。”夏雪没缓过神来,略有些紧张地回道。
“天这么冷,以后早点回宿舍。”
“哦。”
“明天好好考试。”
“哦。”
“夏雪,我——”
“你别说了,我知道,好好考试,我爸特意让我告诉你的。”她极力阻止我说话,低着头就钻进黑暗中,我无来由叹了口气。
“干嘛呢,刚才夏雪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让我这次考第一。”
“滚一边去,真看不惯你这副嘴脸,跟陈然一样,就会挖苦我——”
“我说的是真的,这次我要考全校第一。”
“好,勇气可嘉,不过,刘超小超人这几次都没出年纪前十名,他早就发誓要和你一决生死,你就这么有信心?”
“这都哪年的事儿了,再说我又没招他,不对,我听说他不是堕落了吗,怎么成绩还这么好?”
“你懂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家伙在加强班,你在普通班,从师资力量来说就有很大差距,即使他在堕落,也不可能瞬间就一败涂地,再说他很得老师器重,早就放狠话要和你一决高下。”
“不至于吧,我真的不知道!”
“你丫就知道泡妞,平时还知道干什么?恩,你跟我说实话,这次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黄俊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
“怎么了?”
“我跟人打赌了,压你赢,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我在黄俊眼里好像成了筹码。
“赌多少?”
“100,我要赢了,通吃八人。”
“输了呢?”
“输了的话,我们宿舍每人垫一百,我都跟他们说好了,他们都买你赢。”他们背地里干出这事儿来我竟然都不知道,这让我特别无语。
“你倒是说说有没有把握,实在没把握就说出来,我就撤资。”黄俊唠叨个不停。
“我只能这样说,第一我保证不了,可刘超,我超他几十分——”
“好,别说了,我相信你,我打水去了。”黄俊又屁颠屁颠打开水去了,刚才他让一姑娘帮忙看暖水壶,此时他正眉飞色舞地跟人套近乎。
6.
我迫切地希望能够看到李想和蕙子,黄俊两壶开水打完着急忙慌地催我走,我让他先走,他直接把水壶放到墙根,和我站在一起,我问他干嘛,他说你在干嘛我就在干嘛,我说我犯贱想吹吹风,他便皱着眉头不再说话,依旧死活不走,我拿他也没办法,当做空气不可能,因为他一直在唱歌,一会儿老狼的《睡在我上铺的兄弟》,这是想要我买烟的节奏,看我无动于衷又唱起郑智化的《水手》,似乎在宽慰自己,风似刀割一样,后来他实在受不了寒冷,便唱起了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如此地旁若无人,本身不具一点音乐天分,竟然敢不要脸地在这儿卖唱,直让我紧身发冷,我赶紧离他远一点。
终于,李想和蕙子迎面走了过来,蕙子看到我,忙低下头,脸颊都红了,李想看到嘴角微微扬起,她肯定知道我俩的事儿了。
“梁衡,这么冷的天呆这儿干嘛?”
“哦,打开水,打开水。”我胡乱应着。
“开水是我打的。”黄俊愤愤不平地说道,他因为李想的忽视而郁闷,又因为我的胡言乱语出离了愤怒。
“哦,你的水在哪儿呢?”
“在那儿!”黄俊手指着方向。
“那还不回去,看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明天别再感冒了,会影响考试的。”
“没事儿,就我这成绩,其实影响也没多大关系。”黄俊自嘲地解释道,却依旧赖着不走。
“李想,我先回去了。”蕙子忽然说道,她跟李想说话,却不敢看我,我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她往宿舍走,李想打趣道:“实在舍不得就去追阿。”我就追上去了,挨着蕙子说了几句话,无外乎好好考试,考完试再聊,她很乖巧地点头,只是临了时问了一句:“你是特意在那儿等我的吗?”
“是。”其实我不光为了等她,但我只能这样说,她却特别高兴地离开了,这一瞬间,我觉得谎言有时也不一定是错的。
“李想,你看梁衡是不是完了?”
“我怎么你了,就这样招你恨,咱俩还一起上过初中呢,我现在很怀疑咱俩之间的友谊。”
“我是说你脸皮忒厚了,谁都可以套近乎,我都没这么大的勇气,李想,你说是不是?”
“说什么呢!”我知道他说的是蕙子,可李想忍住笑点头称是,黄俊便越发得意,他还想和李想继续套套近乎,李想却直接说道:“黄俊,回去吧,天这么冷,别真的感冒了。”
“没事儿,一点都不冷。”李想的眼神中带着命令般的感觉,黄俊无来由地觉得紧张。
“好吧,梁衡,咱们走,李想你也赶快回去,明天好好考试,加油。”他竟然很好笑地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特别滑稽。
“黄俊你先走吧,我和梁衡还有些事儿。”黄俊刚才的激动瞬间被冻住了,此刻心里突然飘起万朵雪花,悲伤的背影让人想起落寞的归乡游子。
“你伤害了黄俊。”
“恩,我再不伤害他,他就要冻坏了。”
“好吧,看来在你心里,我皮厚耐冻。”
“你不等蕙子的吗,那心情我懂,火热火热的。”
“好吧,一颗火急火燎的心被你这样一说,立刻变得冰冷,其实——我是特意等你的。”
“得了吧,你就没碰到夏雪?”
“你怎么知道?”
“她先我们走的!”
“恩,看见了,她像你一样,还带着去年我送给她的围巾。”李想戴着陈然N年前送给她的围巾。
“去年你可没送给我过,别瞎说。”李想故意说道。
“陈然也没送给夏雪!”
“他不敢!”
“我敢。”
“好吧,天太冷了,明天好好考试,争取考第一,临走时问你一下,知道你在哪儿考试吗?”
“在哪儿?”
“你真不知道?”
“今天一整天都没去教室,还是晚自习结束才去搬的书,这个你可以问陈然,他也逃课了。”
“好吧,你在我们班,今天贴条时我看到的!”
“是不是激动了,考完试我就不走了,就在教室等你。”
“那也行,正好和你对对答案。”李想诡异地笑了一下,我觉得奇怪,但又想不明白,只好和她挥手告别。
7.
我正准备回宿舍,韩佳倩过来了,她显得很诧异,我觉得今天像是上头故意安排好的一样,没理由视而不见,何况我俩暑假有一段时间特别要好。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句话我刚跟夏雪说过。
“有几道题不会,因此晚了点。”
“你书呢,要不要我帮你搬?”
“我哥帮我搬完了。”
“你哥可真疼你。”
“恩。”
“好好考试,我相信你,明年一定能考个好大学。”我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空无地安慰道。
“好吧,明天我跟别人说梁衡如此地相信我,会得招多少人恨。”
“那就别说。”
“好,你在我们班考试吧?”
“这你也知道?”
“那当然,考完试你先别走,到时候我找你对答案。”这句话李想也说过。
“好,你赶快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我的心里竟有些悲凉。
韩佳倩摇着头,非要我先走,我只好和她并排着一起走,她先挥手告别,我看着她的背影一直消失到宿舍门的尽头,才心里凄惨地进了男生宿舍楼,进门的刹那,鬼使神差地竟回过头来,那双极富个性的眼睛与我交融,清澈如水,冷漠中又不乏温热,这让我心里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再抬起头时,韩佳倩却已经消失了。
我没有先回自己的宿舍,鬼使神差地来到憋哥的寝室,此刻他正在洗脚,龇牙咧嘴的样子也不知是水太烫还是太冷,我朝他点了点头,自从那次打架以后,我俩基本很少交流,只有打球时才会短暂聊上几句,偶尔韩佳倩给憋哥送水,见者有份我也能分得一杯,他累极了就一言不发地从我校服口袋里摸烟抽,他本性难移,一直改不了这种小偷小摸的习惯。
“洗脚呢?”
“恩。”
“我那儿有热水,刚打的。”
“那你不早说。”他穿着拖鞋就跑出去了,此刻他们宿舍很安静,一个个抱着书本认真苦读,这些人都是国家的希望,他们沉浸在书海中也不搭理我。
我乐得自在,随便看了一圈,韩佳倩的书被憋哥整齐地堆在床脚,我随手拿过一本,这丫头字儿真刚毅,乍一看怎么都不像出自女生之手,我心里暗自点评,随意地胡乱翻看,一张信纸忽然掉了下来,我连忙捡起来,幸好没掉进洗脚水里,我正准备塞进去,憋哥提着暖水壶打着哆嗦就进来了,我只好把信纸装进兜里,继续装模作样地看书。
憋哥倒了大半瓶水,两只脚埋没其中,脸上的表情顿时舒缓了许多,他被我偶尔为之的一句关怀所感动,开始没话找话地和我聊天,我心里着急,但又无可奈何,他就跟我聊她妹妹的事儿,顿时引来一片不怀好意的目光,看来他们宿舍对韩佳倩也一直比较关注,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刚才我进来时他们一本正经地看书,其实鬼知道心里在琢磨什么玩意,处于青春期的学生,一生之中能量最躁动的时候,晚上不想几个姑娘,根本就睡不着。
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把信纸放回去,憋哥和我越聊越投机,洗脚水凉了又倒进去一半,宿舍其他人也都无心看书了,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俩,憋哥口若悬河,满嘴口水,水又冷了,看架势又想倒开水,我把书一丢,拿起暖壶就走,憋哥有些意犹未尽,从我身上他仿佛发现了优点,看到了希望,我却从他身上看到了缺点和失望——嘴太碎,一点不像他妹妹利落、爽快。
直到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我才借着韩鑫的手电筒看那张写满温柔话语的信纸,口吻极为平静,然而不知怎么却让我越发不安。
梁衡,或许你永远都看不到这封信吧,或者,根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一个学期、一年、两年……
半年了,你都没再主动和我说过话,哪怕看我一眼——或许你看过我,我不知道,因为你看我的时候,我也在看你,看着你的时候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每天我都会回想暑假里发生的那些琐碎点滴,你喝我买的可乐,我帮你看着衣服。
我一个人在家,经常会莫名地发呆,看着你的那把伞,会莫名的发笑,有时候疯起来会在屋子里撑开,来回不停地走动,这些你都看不见,可我总想着有一天你会看得见,能路过我家的那条巷子。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了,我经常会傻傻地站在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巷子的尽头,直到黑夜降临,再也看不到人影了,那时是我最孤独也是最充实的时刻,因为我总认为你就在黑夜里,你在远处看着我,我在蜿蜒曲折长满了青苔的墙角的巷子里,一个人,安静地发呆了一整个下午。
这封信戛然而止,我翻看后面,空无一字,她的字很霸气,一页三百多个字已经很不容易,我被韩佳倩这一半的信搅得越发睡不着,手电筒一直开着,反复看了好几遍,些许光线从被窝里露出来,一直照到周昆的脸上,他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又呼呼睡起来。
这个晚上,我一直在想韩佳倩,我和她因为韩鑫请我吃饭而见面,而后稀里糊涂的就认识了,后来知道她竟然是憋哥的妹妹,这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荒唐,然而,也不知怎的,一想到韩佳倩今晚那双眼睛就心里发紧,她是在看我吗,她究竟在想些什么,而我何尝没有回头看她,而她又知道多少,这一切反复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让我睡意全无,或者正如韩佳倩所说——我总认为你就在黑夜里,你在远处看着我,我在蜿蜒曲折长满了青苔的墙角的巷子里,一个人,安静地发呆了一整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