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霾让我很久很久都未曾见过太阳了,北方的冬天依然干冷如从前,西北风在城市里变得微弱,林立的高楼是紧锁的门,把暖和的地热和冬眠的人群一起锁在里面,抵挡无边的寒冷。我喜欢冬季,从小就是如此,只不过我现在早已分不清眼前的天气了,冬季原来最疯狂,现在总是沉默着不言语。
我住的地方临近一个公园,名为“碧沙岗”,我只是夜里偶尔去过几回,所以大多地方都不熟悉,人声初静的时候,显得有几分空旷、清冷,特别是到了寒冬的夜晚,不过我却乐于此道,吃过晚饭独自步入园中幽僻的小径,享受一个人的潇洒与快意,快哉快哉。
躲过了秋天的逼迫,这个冬季给了我足够的补偿,走在街上,继续飘落的黄叶还在上演着忧伤的离别,风急迫地从幽暗的灯影下面逃窜,我的右边的膝盖就像温度的感触器,只要气温下降到十度以下,它就会立刻刺激我的大脑,然后加穿衣裳。不知为何,这冷风的夜色会经常唤醒我满腹的豪情,于是我从远古读到近代,沿长江黄河走过尼罗河,当窗外嘶吼的声音和纸上的诗歌和鸣的一刻,我满心燃烧着青春的火。
我将永远不可能遗忘的,是在一个没有任何征兆的夜晚,挤进棉花团一样的人群,109路公交一个小时的奔波,迷迷糊糊的我终于站在了碧沙岗公园门口的站台上,昏黄的灯光从光秃的树冠里铺满视线,仿佛陈旧的照片定格了外面的世界,脸上的热浪与天空中飘散的雪花相触时,冬天的寒冷和一年的往事都静静地融化了,畅游在每一丝血管里。
《飘雪》,此刻脑海之中只有这首老歌的旋律回响,脚下咯吱咯吱的感觉很美妙,甚至我想马上摔倒,和这毛茸茸的白色融为一体。刚才还在擂鼓的肚皮一下子安静许多,现在只是心跳的山响,既然如此,我就大步流星进了公园,好好欣赏一番初雪风光。
时光是一部可以回放的机器吗?我久久追问,雪花的银色羽毛轻轻覆盖我的头发,来自天空的抚慰,让我慢慢仰望,散开的花瓣飞上了睫毛,曾经和此时重叠在一起浮现,自然有人的模样塑造了我,今夜又像母亲一样将我揽在怀中,化成一棵树,和那些风里的轮廓同穿这一袭白素。
我找到一条没有人踏过的小径,悄悄印上自己的痕迹,宣布占有这方小小的天地。低首的石马在桥头上对望,池塘的栏杆切分出水中的灰暗和石阶上的明朗,拱桥弯弯的背脊把空间的起伏变化凸显出来,微微上翘的飞檐是长亭的一撇,亭堂上的碑刻孤芳自赏,飞雪簌簌,园中的一切都静默着听雪,夜的黑不得不淡退,把主角的位置奉出。
辞别霓虹紧随的影子,我欢快的在茫茫幻境中舒展,冰凉的空气碰到兴奋颤抖的双手,神经元都跟着震动。我攥紧一团雪,掌心不知道怎么突然羞红成一片,微微有些发烫,想想流年,汩汩淌过我的生活,唤起了上一次与我一同赏雪的人,面容模糊,分辨不清了,荏苒也匆匆,峥嵘也匆匆,时钟滴答滴答,亦或咔嚓咔嚓,光阴偷偷流干了沙漏,我连一处安放满腹惆怅的间隙都没有,今晚的初雪空白了我年轻的忧郁,来来去去的梦魇终于温柔地卧在一秒接着一秒的曾经里。
今夜的初雪,圣洁的裙幔,拭干了秋的朝阳,我裸露胸膛,承接新的一天。
用一首诗来结束三百六十里的徘徊,在雪夜里为自己放歌。
雪亲在我的双眸,
淡退成回忆,
你的一切,
从疏远到熟悉,
从熟悉到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