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爱做梦的人。不是梦想的梦,是睡觉做梦的梦。每天做梦,睡眠超级好。
我的记忆常常和我的梦境混淆,现在回想起来,年龄越小的时候,越是分辨不清楚界限在哪里。能比较清晰的记起梦与记忆的分别,应该是从初中一年级那年开始的。
每天做梦,也是一件怪有趣的事儿。我总觉得因为有这个梦的世界,我比不做梦或者没有梦的那些人,多经历一个世界,多活一段时间。我为此非常感恩。
自高中到读硕士的头两年,我总是反复梦见一场又一场的超级大雪。
梦里的大雪,铺天盖地,大多数时候是皑皑白雪,有个别时候是及腰深的一场黑雪。梦见大雪的频率每一年都不一样,有的年份偶尔梦见一两次,有的年份还会集中一段时间一直梦见它。每一个梦里的场景和故事都不同,但唯一一致的地方在于,都是大雪,以及行走中的我。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景,我都喜欢我的梦,因为梦里的这场大雪真实极了,触感、视觉,只是不会像现实那么冷,又好玩又不冷,我还特别开心,多完美。我只是不明白这场在现实生活中根本不会有的大雪(除非雪灾),为什么就进入了我的梦呢?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梦是欲望的满足,但这不能解释我的这个梦。我知道,梦一定有对现实生活的影射。
有好几年,我都在想,我和这场大雪有什么关联。直到前几年,偶然间灵光一闪,我想起来有一年我读初中的时候,我遭遇过一场大雪。那天应该是星期天,我从县城中学回我们村,那天下了非常大的雪,方圆几十里白茫茫一片。县城的公交车只能通到乡镇,不再继续到各个村子里去了。
我在乡镇的街道上下了车,没有别的交通工具,只能步行走回家,大概有十几里路。那个时候不过十三四岁,心思单纯,无知无畏,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辛苦,就迎着风雪,心无旁骛的往家走。其实那个时候也并不是傻,而是我知道没有人可以寻求帮助吧。村子里只有我的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不可能叫他们来接我;父母当时在北京打工;那边也没有什么亲戚。我知道不会有帮助,反而不做妄想。
风雪很大,所有的村庄都覆盖在雪下。触目所及,似乎空间无限大;而雪花还在不停的下,风雪迷眼,天地又像咫尺,触手可及。我从北往南慢慢走,脑子里很静,天地间很静。一个人影也无,一丝声音也无,除了白色,一点色彩也无,仿佛天地初开,我在混沌中走着,无去无来。
那一段路程我走的无知无觉,既不恐慌,也不疲累,甚至不觉寒冷,好像走了很久,又好像才刚刚开始。时间似乎突然失去了它衡量的意义。
就在这漫无际涯的天地间,仿佛与人世隔绝的时候,有一辆三轮车从我背后突突突的开了过来。车上有四五个人,有男有女。他们在我身边停下来,车上有人大声喊我,我看他们,忘记了他们说了什么,也忘记了当时是否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我就上了他们的三轮车。才知道他们是离我家很近的一个村的村民。就这样搭了他们的车,依稀记得他们在车上似乎有唏嘘有不解。我好像没和他们交谈又好像说了很多话。都忘记了都忘记了。甚至连当时如何进的家门,和爷爷奶奶有什么交流都毫无印象。我的记忆停留在那一片茫然无际的雪地里,雪花纷飞。
至今想来,很是向往那一刻,天地与我俱寂。当我想起来这一段被封锁在风雪中的记忆之后,说来也怪,我倒不怎么梦见那场大雪了,至少不会那么频繁的梦见了。
我也常常跟家人朋友们分享我的梦境,搞笑的,搞怪的,无趣的,恐怖的,都会讲,自己也会写下来一部分。但这一段真实的经历,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一直放在心里,没有给人讲过,也没有形成过文字。可能是契机不对,没有说的机会,也可能是我把它深藏在心底,轻易不触及。
今天提起来,姑且算一段故事。人心不管如何孤寂,想起来这一段天地曾经与我俱寂,也会觉得幸福了吧。
在未来的人生中,我们会经历许多的事,见过许多的人,还会走过许多的路。有的时候会有人同行,但更多的时候会是一个灵魂踽踽独行。这一场落在记忆深处的大雪啊!愿这段与漫天飞雪共处、和天地俱寂的经历成为我灵魂的滋养。天地悠悠,我自无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