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久远得记忆渐渐模糊，但每当看到一个母亲责骂自己孩子的时候，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隐隐约约地感到惋惜，游丝般的轻微。

那是一个山区小镇，小得镇上有多少人口人们都能一清二楚地数出来，镇上的风景其实挺美的，不过又有多少个人能静下心来欣赏它呢？那时候的人们为了一日三餐奔波不止，劳心劳肺。

镇上的古树下，一处清泉开了三个泉眼，一年四季冒水不停，水面上经常漂浮着飘渺的雾气，泉水冬暖夏凉，滋养着万物，灌溉着泉水附近的农田。

镇上的人在那里精心地铺盖了水泥板，那是人们淘米、挑水洗衣的集中地，也是各种新闻八卦的传播地，似乎热闹得很。

有一早上，我去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一个妙龄女子挑水的身姿，宛如镜头下做秀，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回去后不断地问刘婶。

“刚才我看到了镇上一个女子挑水，她长得很漂亮，但实在不是做粗活的人，她该不会是哪个演员来体验生活吧？”

刘婶是学校的家属，本地人，为人热情大方，活地图，免费的“民间调查员”，问她准没错，果然她饶有兴趣地说了起来。

“她是镇上大美女的大女儿，长得一点儿都不输给她妈妈，现已嫁给粮所的小邱，想必开始接触柴米油盐酱醋了，动作生硬可以理解。对了，她的小妹长得更标致，准备来我们学校读初中了。”

刘婶打开了她的话闸，憋不住的事一股脑儿涌了出来，我因此大大满足了自己的猎奇心。

原来，镇上的大美女叫罗燕飞，美得赛过西施，却活得不如愿。年轻时嫁给军官刘辉，本以为做军嫂很光荣，生活无忧，谁料刘辉不知怎的犯了什么错误，被迫复员回家，连工作都没得安排。

刘辉携带妻女回镇上老家，老实巴交地搞运输，罗燕飞不会做农活，只能开个小卖部卖些杂货度日，日子过得拮据，她的泼性大发，遇事满口脏话骂个不停，刘辉也管不了她，就由着她使性。

我见识罗燕飞的泼劲是在开学日上。学校的注册窗口排满了人，可以说是一条条长龙吧。秋老虎出来呈威风，大家都是汗流夹背地等待着，这时一位妇女直爆粗口，责怪工作人员动作慢。

她风韵犹存，姿态雍容华贵，如果不是她开口爆粗，我定会不自觉地对她产生好感，可惜了她这尊容颜，跟她的言语很不相配。

跟我的猜想一样，她果真就是镇上的罗燕飞，带小女儿娜娜来学校注册，就这么一段等待的时间，我看到她不是怪别人，就是骂自己的女儿，怪女儿怎么不灵活一点，耽误了她看店的时间。

哎，娜娜果真是美人胚子，大大的黑眼珠，长长的睫毛，白嫩的肌肤透着红润，精致的五官令人禁不住想起了画上的美女，不施粉黛的自然美令人感叹。

那时候，我的一个年轻男同事开玩笑地跟我们说：“小妮娜娜好美啊，等她长大成人以后，就是让我娶来捧在手心，让她不沾一点人间烟火，我也愿意。”

我们说：“你可不要犯错误哦，人家还是个小丫头呢。”

“我当然不能犯错，她是那人间尤物，不可侵犯！我们静待看她花落谁家吧。”

那时候的我们都是青春勃发的青年人，对一切的美都产生敬仰之情，单纯且执着。

对娜娜这样的学生，大家会多加关注，总希望她能够朝着明媚的方向发展，希望她学得扎实的基础知识，学好驾驭命运的本领。

但事与愿违，娜娜根本就不爱读书学习，她更爱打扮一些，上课时眼神游离。对于老师的规劝她漫不经心，也不加以反驳。当她露出浅浅的酒窝微微一笑时，老师们又轻易地原谅了她。

期中考试过后，家长会上，罗燕飞看着娜娜的成绩说：“XXXX,你是吃什么饭，长什么脑的？就这么一点成绩，还不够老娘买一碗五毛钱的粉，XXXX，你再这样下去，就不给你读书，老娘把你卖到窑子里……”

听了真是晕！我第一次听到一位母亲这样地骂女儿，爆粗口话，什么脏话都说得出来。心里刚刚为娜娜抱不平的时候，娜娜却不甘示弱，以同样脏话回敬母亲。

人常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确实不为过，说得有道理。

三年的初中生涯，作为老师的也不少找娜娜谈心，但是，收获甚微，娜娜对老师似乎很听话，但对于她的母亲却毫不示弱，总是针锋相对地相互对骂。

很快地，娜娜初中毕业了，在小镇上也消失得无踪影，听说她跟别人去了深圳。还没到18岁的娜娜，她怎么养活自己呢？我们听了不得不为她担忧。

有一次，我们路过罗燕飞的小店时，嘴快的同事问她：“娜娜去深圳做什么呢？”

“不知道，应该是做J吧。”

我们的眼睛瞪得发直,有这样做母亲的吗？我真是服了。

时间飞逝，一晃20多年过去了。第一届的学生聚会时，我从老远的地方赶去参加。曾经稚嫩的学生，一个个的也将近40岁了，脸上都多了一份沧桑、几分成熟。

令人意外的是，我一眼就看到了娜娜，活脱脱的优雅少妇，明眸皓齿，美丽动人。她并不是我的第一届学生，她能出现在那里，肯定是以另一种身份出现。

果不出所料，经介绍得知，娜娜的老公竟然是我第一届最调皮、也最聪明的学生李理。李理学习成绩好，每次大考都能金榜题名，在我们眼里，他前途光明。

从这次聚会得知，李理并不安分，违父母所愿放弃了铁饭碗，下海经商，辗转广深，几经风浪与波折，最终还是成为了响当当的大老板，经营医学器械生意。

至于他是怎么跟娜娜好上的，他们不说，谁也猜不准。有的说，娜娜确实曾经被老板包养过，也寻短见过，是她恰巧碰上了李理，而李理就是让她重生的人。

也有的说，哪有那么碰巧的事？是李理一路寻着她而去，为那份情，为那份牵挂而为。

不管如何，只要他们好好相爱，好好珍惜当前，就是最好的结局。我真心希望他们过得有滋有味，过得开心，由内到外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