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转瞬即逝,时光慷慨的值得让人感激。感激它这一年没有让我再揪心地来回往医院跑,感激它留给了我足够的时间陪伴家人,感激它不再让我成天面对肿瘤病房里痛苦又难受的情景。
小时候盼望着过年,长大后越来越感受不到曾经的欢乐和气氛。除了证明自己又大了一岁,似乎它与我往常的每一个日子没有什么差异。爸妈最大的包容便是从来不强制着我走亲访友,我可以在热闹中选择孤独,可以任性的说不想去吃饭一个人随便搞点就行,他们给了我最大的自由,让我活成了看似最潇洒和无所羁绊的样子。
叔公病重后,伯父和姨婆她们都从福建回来了。这几天大家都是心照不宣,其实都明白那种表面快乐下的沉重。奶奶和叔公是先后确诊肿瘤的,我总以为老太太熬不过漫长的手术和二十三次的化疗,她却意外地挺过了连续四个春夏秋冬。那种骨子里的熬劲像极了她身上的执拗。老太太住院的那段日子里,叔公隔三岔五地便打电话过来,还要亲自往医院来看望,鼓励老太太要乐观、坚强。有时候见到我在,便常常抚摸着我的后背,慈祥又温柔地一遍遍说着我的好。再后来,便是他自己确诊了肺癌。直到医生下了最后的通牒,要我们做好心理准备,最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苦尽甘来,这个词,可以说并没有在叔公的身上体现。
小时候家庭环境不好,叔公为了供养我那最聪明的叔叔上学,什么苦都吃,什么菜都下咽。叔叔的学费是叔公一罐一罐煤气攒出来,一笔一笔借来的。在他有限的概念里,无论大人怎么苦都要供小孩去上学。而我的叔叔也是家族里最争气的,他顺利地成了那个年代家族里的第一个研究生。等到叔叔成家立业以后,那个最朴实勤劳的叔公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了。叔公在他60多岁的时候,为了接送两个孙女上下学,狠心戒了酒,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每天都默默地、极其认真地背着平板上的驾考题目,为了孙女,他戒烟戒酒,他要考驾照。当然,最终也如愿考取了。好景不长,这样的日子对于他来说,是极其短暂的。就在检查结果出来以后,身边的人都默默哭了一场。唯有身在其中的叔公自己不知道,大家瞒着他告诉他肿瘤是良性的。刚开始的时候,每一次去检查,他都着急地问报告结果出来了没有。大家悄悄地打通了关系让医生开具了一张“假”报告单以宽慰他焦虑的心理。而那张真的报告单上,已经是满满的五个阳性的指标。
叔叔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给无法手术和化疗的叔公用了最好的药,花了极大的代价。当肿瘤转移全身的时候,叔公自己也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光彩和乐观。我上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像我认识的叔公了,瘦得不成人形,已无法久站。姨婆得知消息,匆匆从福建赶了回来,以期望陪他过完这个年再走。小年夜的那天,一向讲道理的叔公头一次任性地要出院,回家过年。那天下午,婶婶从医院把他接回来,不到傍晚,叔公整个人已经痛的坐立不安了,当天晚上又立马把他送回了医院。爷爷说:“明峰(叔叔)是还他爸爸的债已经还的差不多了,(叔公)也该要走了,是命,也是没福气。”
于是,这个年,因为远道而来的姨婆他们,我们在家里聚的在家里聚,在医院的还在医院。在家的热闹和在医院的无助隐隐牵动着两头的心。
如果说长大后不得不面对更多的失去,那么,我只希望长大的时间过得再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