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篇 少年游
发现那个少年的时候君清玖正在河边拿着网兜捞螃蟹和小虾打算中午吃海鲜锅,眼见螃蟹就要落网,潺潺而下清澈的溪水上流突然倾泻下大片血水,螃蟹和小虾被呛得翻着肚皮顺水漂走了。君清玖挽着裤腿,露出光洁的小腿,把裙摆扎在腰间,刚想跳到岸上怒斥上游的人,就发现一支碧玉簪子漂到了水底,她正弯腰捡起,只觉一阵水流铺天盖地地俯冲过来,直接淹没了她的眼耳口鼻,反应过来时她倒在水里,怀里无端多了个墨发著着白衣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雪肌樱肤。
君清玖把他拽到岸边放躺下,关切地跪下来轻拍他的脸,“喂,醒醒!你还好吗?”
少年胸前一圈淡淡的粉红,明显是伤口所在,他费力睁开眼,眸子泼墨般暗华流转,薄唇色淡如水,突然轻哼了一声,微微皱眉,开口声音如碎玉溅石般动听,“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螃蟹夹到我的脚趾了。”
“……”
就这样,君清玖看在玉簪的份上把少年带回了附近的医馆。
途中少年晕了三次。
第一次是被螃蟹夹晕的;第二次是在半路,君清玖实在架不动他,不小心连人带包摔在地上,然后爬起来时又不小心按在他的伤口上,少年疼的眼睛一翻晕过去;第三次是帮他处理胸前的伤口,处理到一半时君清玖不小心睡着了栽倒在他的伤口上,少年又晕过去了。
君清玖的家位于幻咎国城内的中央地带,大街小巷交错曲折,为了照顾伤员少年,君清玖临时雇了个马车,结果一路上少年被颠的头昏脑胀,总有种看见大海的感觉,导致一路上吐了好几次。
车子七拐八拐到了一家小店前,屋檐下挂了盏软烟罗织成的灯笼,少年扶着墙推开后院的门,“你一个人住?”
“是啊,小白,”君清玖自来熟地给他起了名字,“明天你就可以走了,看病的钱不用还了。”
“小白是谁?!”少年愣了愣。
“你啊,”君清玖轻车熟路地爬上树坐在树丫上一边摘果子一边兜到衣服里,“你那么爱穿白衣服。”
少年皱眉,“我叫墨攸夜。”
“没关系,”少女晃着双腿,“不好记,就叫小白吧。”
攸夜打量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捂住伤口坐到了石凳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是君清玖,”少女眼睛黑亮地看着他,“你家在哪?我可以明天送你回去,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攸夜头上冷汗潸潸,坐在原地发呆,忽然用手撑住额头,似乎努力在思考什么,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半天才声音颤抖轻声道,“我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君清玖轻盈地一跃,从树上惊飞无数落花,又看了看他头上的厚厚纱布,“恩,脑袋也受伤了。”
“我能留下来吗?”少年眉眼亮晶晶地看她,“我无处可去,可以收留我吗?”说着摸出腰间的一快玉佩。
“女子不为区区五斗米折腰。”君清玖底气十足地双手叉腰。
“是吗?”攸夜慢悠悠收回玉佩看着她,“我记得我的碧玉簪好像在某人手里。”
“等等,容我想想。”少女转转眼珠。
“你想怎么样?”攸夜把玩着玉佩,将它抛上抛下,“不是不为区区五斗米折腰吗?”
“给我六斗米,我考虑考虑。”
“……”
叫攸夜的少年就这样赖在了君清玖家,以伤员为由整天躺在摇椅里坐在窗前赏花赏月亮,或者挑剔君清玖做的饭难吃,每次君清玖都想给他的饭里放巴豆,拉死他,哼!
万事屋的店面屋檐下终年悬挂着一盏软烟罗织成的灯笼,风吹不灭,雨淋不熄。
“就你一个女孩子啊,看样子是个小店,做什么的?”攸夜坐在窗前看落花。
君清玖的眸子突然暗下来,片刻又恢复明亮,“万事屋,接收任何妖怪的委托,只要付给我报酬。”
“我家不养游手好闲之人,”君清玖夹起面前的菜,“看在你是个伤员的份上收留你,伤好了要和我一起经营小店。知道为什么以后不让你做饭了吗?”
“哎,”攸夜微微叹气,“难道不是因为我长的帅?”
君清玖满脸黑线,“因为刚才我不在你做的饭,把糖当成盐了。”
“……”
晚上君清玖门也没敲就大步走进了攸夜的房间,一推门就看见攸夜正费力地用一只手给自己伤口上药,药粉洒的到处都是。
“进来不敲门,”攸夜口气淡淡,清瘦身躯展露在鲜亮火光之上,伤口周围还有残留的血迹,脊背的蝴蝶骨格外清晰,像是冬日暮雪间盛放的血红海棠。
“我来帮你吧”君清玖走过去,“手抖得像个筛子。”
“不用了。”攸夜把衣襟拉上,动作一大,牵扯着伤口渗了血,他微微皱眉。
君清玖双手合十,向两边一措,一缕盈盈绿光盘旋温柔地包裹住了攸夜的全身,他坐在床边动也动不了,君清玖得意地拍了拍手,“说了让你不要动。”
攸夜惊讶地瞪大眼睛。
“出来行走江湖,不会点小把戏怎么行?”君清玖看懂了他的疑惑,把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指尖带着微微凉意帮他把药抹匀,才发现他身子微微颤抖,一抬头发现他额角都是汗。
“痛就喊出来啊,我又不会笑话你。”
结果遭到攸夜一记白眼。
君清玖这才拍拍脑袋,“哎呀,我忘了,你现在没法说话。”
“……”
这样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暮色之时,君清玖正在整理屋子,刚把一束山茶花插进花瓶里,就见一身白衣的攸夜面无表情地幽幽飘到她的房门口。
“君清玖,我伤口痛,给我换药!”
第三天,“君清玖,我伤口痒!”
第四天,“君清玖,给我上药!”
君清玖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腮闷闷地想,这家伙分明就是长的人模狗样披着人皮的腹黑小白脸!
万事屋冷冷清清,初晨新采的山茶花簇拥在一起垂着头窃窃私语,沾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君清玖扫庭院时,总觉得背后痒痒,有人在看她。
君清玖在熹微中煮茶时,觉的还是有人看她。
被看来看去君清玖终于忍不住了,三步并两步冲到窗前,攸夜正陷在紫藤摇椅里悠闲地晃来晃去,手里摇着一把锦扇,眼睛带笑抽了抽鼻子,“我闻到鸡汤的香气了。”
君清玖气不打一处来,把茶盏重重放到窗台,柳眉一竖,头上的簪花一颤一颤的,“你是胸前受伤,又不是腿断了!”
“我胸口疼。”攸夜弓起身子缩在藤椅上呻吟。
“……”
君清玖气呼呼地背上竹篓冲出门,听见身后某人欠扁的声音传过来,“鸡汤要野山鸡煲出来的汤才好喝哦!”
真想捏死他!君清玖愤愤地咬牙切齿。
离君家万事屋不远的一座小山,树林丛生,翠色欲滴,重瓣佛桑花开的漫山遍野,薄薄晨风,雾雨岚岚,深吸一口气,肺腑都是清凉的花草香,君清玖一会扑扑蝴蝶一会追追小兔,心情好了很多。
附近的老人家告诉过她山上时常有毒蛇出没,如果上山来记得要带上雄黄防身,她走的匆忙也没来得及带上。
可能世界上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总觉得那些很巧的倒霉的事情不会落到自己头上,于是君清玖放心地蹦蹦跳跳地向丛林深处走去。
实在是走的累了,君清玖靠在树干下休息,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软靴轻轧过落花的声响,抬头一看,不远处一袭白衣胜雪的攸夜摇着锦扇悠闲自得地走过来。
一条细长的青蛇极速前进。
攸夜突然变了脸色,刚喊一声“别动”。
在君清玖茫然地不知所措时,那条青蛇混杂在草丛里灵巧地盘旋而起,吐着鲜红的信子,腹部一紧缩闪电般扑上去对着君清玖的小腿就是一口。
君清玖靠着树干只觉得小腿一下锐利的疼痛,一道身影飞速闪过来,攸夜上前一把捏住那条蛇的七寸,青蛇松了口,“是条竹叶青。”他附身看着脸色苍白嘴唇失去血色的少女,手指微微用力,挣扎的蛇就停止了挣扎,然后他动作利索地剖蛇取胆塞到君清玖的嘴里。
细长手指轻轻抬起君清玖的一条腿,拂开她的裙摆,挽起裤腿,赫然有两个微小的血洞向外渗着血。
“可能有毒。”攸夜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就俯下身去,温热的唇贴上她的伤口,吮吸出血来,再吐到一旁。
君清玖只觉得眼前模糊,浑身无力,看着少年一口接一口吮吸出血后又吐出,他的周身笼罩着毛茸茸的光晕,眼帘低垂,雪色绫罗袍上流云水袖有精美花纹倾泻下来,沾血的薄唇衬着墨发。
看着看着她就失去知觉了。
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闻到紫泥炉的香气,还有中药的苦清香,微微睁眼就看见两个身影。
“大夫,她没事吧?”
“没事,那是一条小蛇,没有毒。”
“那她为什么晕倒了,晕血?惊吓?”
“失血过多。”
“……”
大夫走了之后君清玖缩在被子里腿疼的动也不敢动,扯出枕头来向攸夜丢,“都怪你,要不是你非要喝野鸡汤,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攸夜垂着头,没吭声,转身出去了。
君清玖翻了个身,一直挨到暮色沉沉,肚子开始抗议,她一个人拖着残腿一点一点挪向后院厨房,看见攸夜带着花猫脸站在大锅前,额头还沾着一块葱花。
“你在做什么?”君清玖探头向锅里看了一眼,“涮锅水?”
攸夜一脸黑线,指着一地鸡毛道,“是鸡汤。”
“……”
两个伤员好的差不多的时候,一起去了最繁华的酒楼――翠微楼。窗边坐着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苏浅荫,她的肩上站着一只红色小嘴翠色羽毛的鹦鹉,叫黄金。
君清玖跟苏浅荫介绍了攸夜,“这是小白。”
黄金自来熟地飞到攸夜的肩膀上跳来跳去,“小白小白,红包拿来。”
攸夜的脸色很不好看。黑的像桌上的墨。
后来去的次数多了,黄金总是乐此不疲地捉弄攸夜,站在青花瓷茶杯上跳来跳去不让攸夜喝茶,一边跳一边叫。
“小白小白,红包拿来。”
攸夜不慌不忙地扭头问苏浅荫,“苏小姐,你说鹦鹉是清蒸好吃还是红烧比较好吃?”
黄金惨叫一声缩到苏浅荫肩膀下垂下头老实了。
苏浅荫掏出一本《山海经》晃了晃,“清玖,有生意上门了。”
长篇小说《妖怪万事屋》周一到周五更新。敬请期待。
感兴趣请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