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醒来,突然感到小腿有点痒,心里一咯噔:啊,夏天还是来了。自从来了山东,我的夏天来临的标志不再是节气,而是荨麻疹。春江水暖鸭先知,夏天难挨否,我已预知。
和朋友相约去图书馆看书,半路我说想吃冰激凌,她想喝柠檬水,取道商业街,直奔冷饮店。拿着我的巨无霸抹茶冰激凌,一路很感慨: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了吗?朋友笑着回答:恐怕没有了!
想起之前在微博上看到的一张动图:爸爸从礼物盒子里神秘兮兮地拿出来一根香蕉给小男孩,男孩高兴的连蹦带跳,吃到香蕉的时候,幸福感爆棚到手舞足蹈。他的幸福感染力太强,我每每想到都觉得内心柔软无比。那么容易满足的幸福,随着年龄增长,我很少感觉了呢。
小男孩的幸福是盒子里的香蕉,我那么大的时候,幸福是夏天里的西瓜。
2.
小时候特别盼望夏天,一到夏天,临近傍晚,就会有一个开着三马子的叔叔来村里换西瓜,粮食可换,胡麻油可换。奶奶找一个洋瓷盆,去粮仓里把盆盛满,带着我去换西瓜。
村里人围在三马子旁,等那个叔叔先称他们的粮和油,再称相应的西瓜。我总是馋的等不到把瓜买回家,就问奶奶能不能要一块叔叔切开的给人看成熟度的瓜。那个叔叔常年冬天贩菜,夏天换瓜,附近的几个村子,谁是谁家的谁,他早已摸清楚:“余家姑娘啊,来,给你一块!” 我兴奋地拿了就吃,奶奶敲一下我的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怎么连个‘谢谢’都不说就吃!”
我们住在山脚下,那时候没有冰箱,但是有地窖,那种就着崖挖的窑洞。还有自家挖的井,没切开的西瓜放在地窖里,切开没吃完的西瓜放进铁皮水桶,吊在水井里。井里的瓜可以随便吃,但,地窖里的瓜,可是有数的。
3.
家里种着好些地,夏天是最忙的时候。到了收麦子的时节,嫁出去的姑姑们都会回来先帮我们收麦子,大姑姑把和我同岁的妹妹也带来,方便照顾。
早上等我俩睡醒,她们早已经去田间劳作,我和妹妹被锁在家里,睁眼就开始谋算怎么去地窖里拿西瓜。地窖很深,也没有灯,里面不仅有西瓜,去年挖的土豆和一些菜,还有偶尔窜进去的老鼠和癞蛤蟆。
阻挡我吃西瓜的不是自觉,而是对癞蛤蟆的天生恐惧。我俩站在窖外边商量谁进去,意见不和就吵,吵着吵着就开始打架,打完架又商量。最后,还是决定我进去,谁让她说我胆子那么小,不配当姐姐呢!
以往奶奶做饭让我去地窖拿土豆,我有多远跑多远,气的她总是说我“怂样”,可为了西瓜,我拿出了莫大的勇气,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弓着身子进去抱西瓜,一点点地往里面挪,借着白天照在窖口微弱的光,看见西瓜,抱了离我最近的一个拔腿就跑。西瓜的冰凉衬得我更加惊魂不定。
因为我和妹妹都怕对方会多吃,便拿菜刀从中间分开,一人一半,我故意给自己多切一点:“可是我进去拿的!”
怕奶奶会突然回来,我们真像是几辈子没见过西瓜一样,勺子都不用,直接用手去舀着吃。吃的一脸一手的西瓜汁,衣服上也大片的水渍。吃完后我俩为了掩饰,把两半西瓜皮又重新合到一块,拿胶带粘上,重新放回窖里去。
晌午奶奶她们从地里回来,又渴又饿,去地窖里取西瓜的时候,发现了我们的“杰作”,简直哭笑不得。其实,怕的不是我们偷吃,而是吃多肚子疼。果不其然,还没吃早饭就偷吃冰西瓜的我俩,肚子难受了一整天。
为了防止我俩再做出这种“为吃不要命”的举动,奶奶答应每天晚上都给我们切半个瓜。晚上吃完饭,我和妹妹坐在门槛上,一人捧一大块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比谁吃完得慢。
4.
后来长大了,家里也有条件让我有吃不完的瓜,可是,那种别人给一块瓜就高兴得连礼貌都不讲了的满足,那种每天晚上能吃到西瓜就知足的幸福,早就不见了。
以前只希望天天吃到西瓜,上学了想次次拿高分,做事情希望件件都被称赞,青春期希望被人人喜欢,长大后希望所有的付出都有回应……
想要的那么多,所以啊,总是不满足。
走到图书馆门口,冰激凌吃完了,我终于想起,最初,我只要一块西瓜,就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