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了前任,真是前任,不是电影。偷偷去见的,真是偷偷,因为对方看不见,他是盲人。
故事有点离奇,却是真的。那年我才十八岁,没有上完高中,就背起一把吉他拜见了一位老师,就是我的前任。他弹得一首好吉他。盲人在听力方面的灵敏度,胜过正常人。那时一大群人都跟他学吉他,也有跟他学按摩的。大家都很崇拜他,也很爱他,可是只有我,挺身而出,敢嫁给他。吉他没学得怎样,倒是他弹我唱彼此离不开了。怎么办?父母在外做点生意没法管我,我就和他同居了,就在沅江这个小城。二十多年前,沅江还没有美世界,没有百合车站,没有中联大道,甚至还没有西区金富城,只有湖心路,我和他,我牵着他,走在湖心路上,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开始了八年的奇葩生活。那是多么风声鹤唳的八年啊!一方面,我的父母反对,众叛亲离;另一方面,他家极力呵护我们,我们同时进了基督教会,教会把我们宠得像国宝,不但在没有登记的情况下为我们举行了婚礼,还攒助我们去教会学校深造。这就是后来我去了神学院后和他分道扬镳的主要祸根。
事物总是会变。人也总是会变。当初看起来那么坚不可摧的感情,在我四年的神学生活中,被颠簸得支离破碎。他在沅江靠按摩为生,极强的个性造就了他极强的生活能力。在没人照顾的情况下,他独自生活着。我上着我的学,假期回来聚聚而已。第一个寒假回来,还好,久别重逢,正是白雪那首歌所唱的,盼重逢,就怕日匆匆……后来,就淡了。再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的后来,我有我的圈,他也有他的圈了,甚至假期我们可以不重逢了。毕业那年,他以变态级的方式,逼我离开他,离开教会,也离开了沅江。分手时,没有孩子,没有财产纠纷(共同的财产只有一台手拉风琴,一把吉他,我都留给了他),轻轻松松,我们就劳燕分飞各西东。
生活总是要向前,活着,就都有活着的故事。我离开了老家,也成了新家,有了两个孩子。而他,一直在沅江,一直单着,一直过着他极顽强又偏执的日子。他还是弹着吉他,摸读盲文,开着按摩店过他充满传奇的生活。时过境迁,很多人却都还记得我们的故事。在朋友的怂恿下,我偷偷去见了他。
这是个很平静的日子,我心却砰砰跳不停。我想见他,却又害怕见他。这个曾经和我八年抗战的盲人,这个从头到尾一直唤我loVeR的男人,会是怎样的状况呢?他会不会闻见我的气息?他还能感应到我的到来吗?我和朋友佯装进店按摩的顾客,推开门,他就坐在那里,口里嚼着槟榔,似乎在那听着音乐。店里有几个徒弟马上迎上来,我朋友说要按摩,放松一下而已,不要师傅,徒弟就行。我自始至终没开口……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打量他,窥视他一切,但我不敢,我怕我会忍不住叫他,也怕他会听得出我的气息....跟朋友打个手势,我立马出来了……走到商贸街头,我哭了。不为别的,只为人生中这段不短的插曲,为我生命中曾经遇到过的这个男人,沉重地告了个别!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何等地不同!
我买了包槟榔,那是前任的最爱,转身回去,递到他那女徒弟手中,悄声告诉她,就说你师傅的一位老朋友来看过他了。没想到,那乖巧的小妹会心一笑,附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你就是夏季吧……跟师傅口中提及的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了!
我的天啦……我的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