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说猫有九条命,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这不是真的,但是作为一条猫,的的确确可以活得很久,久到忘了悲欢离合。
我是只猫,猫的灵魂向往自由,无拘无束。这一点我深以为傲。
很多年前猫祖宗宣称猫和狗天生势不两立,因为猫是有傲气的动物,而狗,它们为了生存会出卖自己的尊严,每天对着人类摇尾乞怜。一个个睁着水汪汪的眼睛,躺在人类怀里撒娇打滚,吃得肚子圆滚滚。深受这种思想影响,我也不喜欢狗,但我喜欢和能不能理解它们又是两码事,虽然我不喜欢它们,但我也理解它们。每一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习性,自己的脾气,自己的爱好。我不能因为不喜欢它们就贬低它们。
相反,在一只猫孤独寂寞的时候,我还有点羡慕这些狗家伙。
猫和世上所有的生物都不一样。高兴就又跑又跳,悲伤就又哭又喊,那是动物园猴子干的事。笑在脸上,哭在心里。说出心里相反的语言,做出心里相反的脸色,这才叫人哪。 可我不是人,我是只猫。
我是只猫,晴空万里的时侯,却没有可以一起溜达的朋友。我的孤独既没有人分享,也没有人分担,因为能表达出来的孤独都不是真正的孤独。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里,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依靠一双勤劳的双手经营渺小却舒适的生活,与世无争。当地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他们靠天吃饭,靠着双手经营人生。在我小小的心里,这里应该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因为天性,我经常流浪,居无定所。但我也算有自己的主人,我在第一眼睁开时我就看见了她,村里的阿嬷都叫她阿兰,但我知道她是我的紫罗兰,我一个人的紫罗兰,住在河东面的紫罗兰。
因为我刚生下来的时候,粉粉嫩嫩,过了没几天就长出了白雪一般的毛,所以她叫我白雪。我有一个这样温柔的名字,但我却一点儿也不温柔。成年后的我在村西打下了一片地盘,我牢牢的守住着自己独有的地盘,如果有一两只外来猫想来我这里讨一杯羹,我会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尾巴竖得笔直如同旗杆,这样外来猫就会落荒而逃。每一拨猫来无影去无踪,对于常胜将军的我来说,这也实在算得上一丁点乐趣了。
我从来不打扰阿兰的生活,也从来不打扰村里任何一个人的生活,我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从不打扰他们生活,因为我知道他们会这样慢慢生活,繁衍后代,直至老去。我当然会和他们有过交集,就像阿兰一样,他们走过我的生命就像烈日下的水痕,存在过又消失了。对此我无能为力,只能习惯,习惯着接受。那忧伤就像夜色里的水汽,我一想起就觉得大雾弥漫。
初次遇见阿兰的时候, 她还是个小女孩 , 发间插着紫罗兰, 她笑起来像小鸟在飞翔,
她的笑容立即就能唤起了一种正晌午的欢乐,那是一种沐浴在夏天灿烂的阳光下淡淡的紫色,那紫色的温暖在我全身弥漫开来,好似一朵紫罗兰。
阿兰小时候很喜欢很喜欢草莓果,她家后院也长着一片鲜艳欲滴的大草莓,所以她也很喜欢很喜欢熬果酱,但她的果酱总是又酸又涩。熬果酱很不容易,每次她都是认认真真,但大多时候总是弄的有点儿糟糕,熬果酱先要去籽,去籽很麻烦,其次捣烂的草莓果加水煮开时,总要加很多很多的糖,阿兰喜欢先加一杯半的糖,尝了尝还是有点微涩,又犹豫是否还要再加一份相同分量的糖,就在犹豫不决间果酱就熬干了。
关于熬果酱,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做事一定不能犹豫,一定要干干净净,决不拖泥带水。
有时我在心里也在默默可怜那一颗颗鲜润饱满的草莓,拼命长大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要被我吃掉。
小时候的日子一直就这样,天天都这样,月月都这样。
那时我经常舔着毛发,微眯着眼睛,玩弄着自己的尾巴,心满意足地晒太阳,当阿兰经过,我会转过头来喵喵叫。
再次遇见阿兰的时候, 她变得瘦弱,额间留着汗水, 她笑着告诉我, 就算很小的事 都会流泪 春天来了,春天的山哗哗地响了起来,嫩嫩的树芽闪闪发光。
阿兰有喜欢的人了,他们在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已相爱,我相信那个少年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带着她的画像。
阿兰在后院开了一片豆田,开出了小花,然后就收获了好多鼓鼓的豆子。一粒粒豆子又光亮,又好吃。
她会一边哗哗地往煮得软软的豆子里倒砂糖,一边唱着我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歌。 宽敞的厨房里,那时老是飘满了一股豆子的香味。豆子用大锅煮得甜甜软软的,比果酱好吃多了。
但是人长大了,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少年为了追寻自己的画家之路,连头都不回,从贴着河边的路上跑到了大城市。那天黄昏,我和阿兰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地小了下去,雪白的衬衫在阳光的照耀下格外闪亮,渡过远远的一座桥,消失在远方。
但他,连头都不回。
男孩偶尔寄回一些信,阿兰也开始写信,可是她的信一封也没寄出去过,她用尽心血写着一封封情书,写到最后,别人往往瞄一眼就忽略了,但我知道 对于写信的人来说每一封的结尾却是最小心翼翼,心里头仔细掂量过了。
那时阿兰总是连续好几天做同样的一个梦了,用同样的话呢喃。而那时候,我就会想,我要是变成一个人就好了。
最后一次看见阿兰的时候
她十分平和,望向窗外,
她笑着告诉我,就算在深夜 都想清醒过来。
又过了一年,这一年村里发生了不少喜事,比如阿兰考上大学了,邻居家的老奶奶的媳妇又添了另外一个宝贝疙瘩。生了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小宝宝,不知不觉小宝宝长成了小孩子。
阿兰做食物的手艺也越来越好了,她做食物由着时节和自己的心情,自己决定今天要做的食物,有时就着温暖的火炉烤制温香暖糯的面包,有时就在一天的炎热之后制作冰镇的米酒。每一样食物她认真地制作,认真地享用。 有时她还喜欢编故事,邻家的小宝宝也喜欢听阿兰讲故事,虽然他可能什么也听不懂。像什么白雪公主的故事、小狐狸的故事、美人鱼的故事,……这些童话是很好很好的,但其实我们都知道童话不全是真的,一半是真的,一半是故事。 听说阿兰考上大学的时候,大家不知有多么高兴啦。
我也很高兴,嗯,高兴。
每一个孩子都会长大,每一个孩子都会离开。
那些年,我们共同的记忆无非是银色月光下的一湾浅泪,也无非是山高路远的,彼此的一声珍重,我们都会彼此安好,但还会有交集吗? 那天动身的早上,阿兰蒸了一锅甜甜的糯米粥,她把锅从火上搬了下来,打开锅盖,然后,给我盛了一小盘,似乎想要和我说些话,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而我睡着了。 我在梦中变成了一个人。 我想想,啊啊,我要是能去那里就好了!要是和她一起,跑过堤坝的路,跑过桥,一直到那座城市里就好了—— 我的胸膛咚咚地跳个不停,我抬头是一片还微微发红的西边的天际。河水满载着黄昏的颜色,像碎碎的红宝石慢慢地流淌着。远远的桥上,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 可是,不管怎么跑,也追不上。
“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紫罗兰了……” 这种想法,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