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从良的妓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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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大的妓院门口,来了一拨身披铠甲的将士,为首那人,一身白袍,黑发紧束起来,冷淡而疏离,倒是没点将军的样子。何兆抬头看“暖春阁”的招牌,起身一跃,就将暖春阁的牌匾给拆下了。

“这牌匾也是可惜了!”何兆对着匆忙赶来的姑姑笑道。

姑姑强作镇定,勉强笑道,“将军说笑了,区区一块牌匾,能博得将军一笑便好!”姑姑后面,几个龟公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在何兆面前,他们连头都不敢抬。那个姑娘,苏离认得,被捉进来那天就一直说是将军府的人,姑姑也没放在心上,以为不过将军府一介下人。

苏离一改往日爱凑热闹的作风,躲在人群后面,头埋得很低。何兆的手轻轻一举,一名将士从容上前,从龟公手里接过那个绿衣服的姑娘。倒也没有争执,何兆转身欲走,忽而又回头,“荣姑姑,天气正寒,暖春阁暂且歇业半月,免得冻着这里的姑娘。”何兆冰冷的目光穿透人群,朝苏离的方向看来。 

入冬了,天气越发地冷,苏离她们为了混口饭吃,大冷天的还得出门招揽客人。苏离长得并不算很好看,体型微胖,不怎么讨人喜欢。她穿着厚厚的衣裳站在门口,并不像以往那样,来个男客人就往上扑。

“哟!今个儿是怎么了?倒不见你跟我抢客人了?”梅红斜了她一眼,嗤笑道。

平日里,梅红最恨苏离,妓女本来就面皮厚,苏离更甚,但凡见门口来个男客人,不管高矮胖瘦,皆来者不拒。每每见到容貌端正的公子,更恨不得将那那傲人的巨峰尽展人前,让人溺死在她温暖的怀里。

“姑姑,那绿衣服姑娘究竟什么来头?值得将军这样兴师动众!”梅红没事就喜探听这些惊奇的事。

“要不是因为你这张嘴,头牌也该轮到你当了。”姑姑倒是说得没错,梅红无论姿色还是才艺,在暖春阁里都是一等一的好,奈何那张嘴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只能和苏离一样出门招揽客人。

苏离只静静看着何兆走远,时隔多年,少年依旧冷漠,将军依旧无情。那年,明明可以也将她带上,他却不肯,任她万般求他,他都不肯。同是家道中落,同是青梅竹马,贾静成了将军夫人,而苏离依旧躲不过千人骑万人压的命运。

“静儿,你帮我求求何兆,让他也带我走好不好?”父亲入狱,十五岁的苏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兆身上。她本以为,纵然没有两情相悦,他也会念在旧情帮她一把。

“阿静,我带不走两个人的,她的开苞之夜,我托人买下了,对她来说,会好受点。”何兆最终没有将苏离带上,当晚便是苏离的开苞之夜。那个男人,在床上对苏离无尽地温柔,但苏离仍然可以看见他眼里的讥笑。

“你叫什么名字?”苏离有点偏执,她想知道他是谁。

那个男人已经下床,背对苏离,穿着衣裳,一言不发,走之前看着躺在床上的苏离,“今后,你只需记得何兆不欠你什么便好,若非是他,今夜与你缠绵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我。”苏离将被子缓缓拉起来,盖过头脸,闷声哭着。

十五岁的她,也曾年少烂漫,也曾深爱过,也曾幻想有人为她披上嫁衣,但那晚之后,她只是一名妓女而已。那个男人竟是苏离接过的最好的客人。

“哈欠,有什么来头,不就是伺候将军夫人的一个奴婢嘛?倒值得这样大张旗鼓的!”天气渐冷,苏离越发容易犯困,伸个懒腰,准备回屋里好好歇息,反正托何兆的福,可以歇半个月了。

说完也不理背后那些人的目光,径直走了。苏离越远离人群,目光越寒冷,“哼,不过是她的一个奴婢而已,竟然如此放在心上。”回到屋里,苏离冷哼了下,正准备合上木门,一个男人窜了进来。

“出去!”为妓五年,苏离脾气再怎么暴躁,但在客人面前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很少见她这般生气地大吼。进来的那个男人非但没有出去,还一个转身从背后抱住苏离。

苏离向来怕冷,裹着厚厚的衣服,男人抱得很不顺手,笑骂道,“你这裹得跟个熊似的,怎么出去接客呀?”这话苏离听来觉得好笑,这个男人,不管是五年前,还是五年后都是那么欠揍。

何玄不常来找苏离,他常年跟着军队在关外,这次何兆战胜归来,他这个军师也跟着回京。五年来,何玄每次回京都会来暖春阁找苏离,何玄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嫖客,因为每次完事他都不会给苏离银子,这是苏离最瞧不起这个男人的一个地方。

“公子,您刚从关外回京,理应先回府看看夫人,跑我这作甚?”苏离使劲将何玄放在她腰间的手掰开,竟纹丝不动。何玄刚才一路驾马而来,整个人寒气很重,手异常冰冷。

苏离也不放开,就这样揉搓着何玄的双手,将整个人的重量依靠在何玄身上。

“您下次别来,不值当!”苏离低着头,是真心不希望何玄再来找她。

“你就老是怪我不给你银子是吧?”何玄下巴抵着苏离的头,不停地来回蹭,

何玄觉得他能给苏离的最大的尊严,就是不以嫖客的身份和她行房。何玄每次从关外回京,皇上赏赐的那些好东西,他总是挑最好的给苏离。怕人生疑,他也从来不挑女饰物,都是挑一些扳指这些送给苏离。

何玄送给苏离的东西,常常让她发笑,有次何玄送给她一个扳指,她捣腾好久,不知道带在哪里合适,五个手指都是偏大的。苏离一气之下,就将扳指送给一个龟公了。还有一次,何玄从关外带回来一个香囊送给苏离,何玄离京后,苏离全身发痒,长了好多疹子,自此,何玄送的东西,她都放得好好的,不敢碰了。

“您放手,我让人给您备水沐浴。”苏离稍微挣扎了下。

“不必了,我待会儿就走。”苏离倒也忘了,何玄从来不在她这里过夜,不管多晚。

他从来不求与她长相守,他要的不过一夜春宵而已,但为什么非她不可呢?她想知道,却不敢问了。因为何玄曾经回答过她,只因她是廉价的,甚至是免费的,她又何必再自取耻辱。初识,她就不该问他名字,一个妓女怎的有资格知道客人的名字。

苏离轻轻拉开何玄的手,转身面对何玄,搂着何玄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上去,对方的唇是冰冷,回应得很火热。两人厚重的华袍褪下,青丝缠绕,彼此纠缠着。夜是暗沉的,苏离的声音是克制的,生怕被人发现。

一个从不付银子的嫖客,若是被姑姑知道,肯定有苏离好受的。这次完事了,苏离正等着何玄离开,何玄倒没见有什么动静,抱着苏离不撒手。

“此次回京,府里有事,我会在京中待一段儿时间。”何玄把玩着苏离的头发,漫不经心道。

“待便待,为何同我说!”苏离的头靠在何玄的胸膛处,静静地听着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苏离有点生气,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这时,何玄从手上摘下一个玉扳指,牵起苏离搁在他胸前的手,为她戴上。

“得亏是你,其她姑娘戴上都是偏大的。”何玄来之前还让他的贴身丫鬟绿儿帮试了下竟都不合适。但那玉扳指戴在苏离的手上,却是服服帖帖的,合适得很。苏离气极,想要摘下玉扳指,奈何贴得紧紧的,她又拼命使劲,手指都红了,还是摘不下来。

何玄见苏离与自己置气,又见她这样糟践自己,说话的语气不由得重了些,“从前我送的东西你不要就算了,现在又何必这样呢?”说话间何玄已经推开苏离,起身穿衣,从窗口一跃而下,走了。

敞开的窗口,冷风吹进来,外面树影重叠,黑漆漆的一片,苏离一下子就哭出声来。明明知道她怕鬼,他连窗户都不帮她合上。苏离既害怕又难过,又不敢下床去关窗户,风吹着窗子,一开一合的,发出诡异的声音。

何玄快回到府中的时候,忽然想起忘了将窗户关起来了,正想赶回去关窗户,一个下人喊住他,“二少爷,将军有事找您,请您走一趟儿。”大哥回京很少找他,何玄以为有什么急事便赶了过去,窗户这事倒也放一边了。

何玄不曾想,窗户这事儿让苏离记恨许久。

“苏离,你这眼睛肿得厉害呀,莫不是想哪个情郎哭的?”梅红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取笑苏离的机会。

“哪里比得姐姐你,才貌双绝,竟沦落到与我一般地步。”苏离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看也不看梅红一眼就下楼去了。

“你······”梅红提着裙摆,也跟着苏离下楼。

因何兆那番话,暖春阁被迫歇业半月,这半月暖春阁就难以维持下去了。姑娘们的衣食住行都需要银子,头牌们平日大手大脚惯了,每月的开支都堪比富家小姐。这时将军府传来消息,说要请暖春阁的姑娘们去表演舞艺。

苏离不才,在暖春阁稍微拿得出手的竟是舞艺,但见过她跳舞的人着实不多,因她不爱跳给众人看,更不爱在这上面出风头。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妓女,可能下场会好一点。

“姑姑,您别看我,我哪里会舞?”苏离跟平日一样打着哈哈,说完便要上楼。

“苏离,将军夫人说你舞姿绰约,点名要你去!”荣姑姑难得皱眉,也觉得这将军夫人绝非善类。

苏离步伐未停,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每踩一步就好像当年在桃花树下的每一个回旋。

“阿离,舞艺是舞妓们学的,咱们不学好不好?”十岁那年,阿娘拉着她的小手,劝她不要习舞。

“阿娘,我想跳给阿兆看。”苏离抬头,一脸认真地看着苏夫人,苏夫人只得这一女,自是宠得不行,虽不愿,却也请了京城最好的舞妓传授她舞艺。苏离十五岁那年,本是学舞出师的一年。她原想将自创的那支舞献给阿兆,恰巧那年苏家举家入狱,数万家财充公,才保全了苏离一条性命。

苏家唯一的后嗣沦为妓女,此后多年,苏离不愿再起舞,原以为可以一舞倾城,不过在暖春阁里,以色侍人而已。

“阿静,你不过想看我在他面前出丑而已,那又何妨?”苏离回到屋里,对着梳妆台悠悠说道。苏离想,再过几年,遇上情投意合,肯赎她回家的人,苏离好赖也是要跟着走的。不然人老色衰了,这暖春阁再也待不下去的。

荣姑姑推开苏离的房门,走了进去。

“阿离,总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去了将军府,你万不能任性!”荣姑姑拉着苏离的手,心疼眼前这个姑娘。从前的苏离,吃穿用度哪样不是最好的?女子不用识字,苏家却给她请了最好的教书先生。

阿离想习舞,苏家就将当时极具盛名的舞妓荣无双请来传授苏离舞艺。荣无双还记得初见苏离时,桃花树下,小小的孩子,恭恭敬敬地喊她老师的样子,并不像坊间传闻,苏家的小姐都是野蛮的。

“老师,我只是喜欢他而已,何至于此?”苏离这五年,再也不敢任性,随便那个客人都可以用银子来使唤她,她又怎么敢忤逆将军府的人呢?

荣无双轻轻退下去,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苏离,五年来,这是苏离第一次喊荣无双老师,恍如隔世。那时的她不知道,苏家会变得那么惨,但她还是无法保全苏离,她目睹了苏家的无限风光和荒然黯淡,越觉得苏离可怜。

“少爷,时辰不早了,今日府里设宴,您再不起来,将军又得生气了!”小绿在门口喊着,有些着急,但又不敢推门进去,因为何玄最不喜有人扰了他的清梦。

偏生有一人不怕死的,推门进去了。

“少爷,太阳都快下山了。”绿荷的声音不大,拿着一把扇子轻轻推着何玄。何玄推开,并未理会,这几日军务繁忙,他少有时间休息。绿荷起了玩心,用手将何玄高挺的鼻子捏住。何玄正欲发火,见是绿荷,扯开她的手道,“大丫鬟这是怎么了?到我这儿来?”

绿荷是大嫂的贴身丫鬟,早几年,何玄喜欢她,想娶她为妻,大嫂偏说绿荷年纪还小,待她年纪大些。绿荷对何玄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何玄对绿荷倒越发冷淡了。但大家总以为绿荷会是未来的何家二夫人,常常拿他们两个开玩笑。

“少爷,今日府中设宴,您可不能缺席呀!”见人醒来了,绿荷便走了出去。

何玄来到正堂,将军与将军夫人已经落座,受邀的一些官员和商人也都到了,场面还算壮观。这样的宴会也甚是无趣,多是在闲聊,何玄又不能离席,只能默默听着。

“少爷,刚才一位入府表演的舞妓,踩到绿荷的裙摆,使绿荷摔倒了。”绿儿忽然出现,俯身在何玄耳边说道。

“这等小事,你且看着处理,不必禀告我。”何玄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苏离跪在一棵桃花树面前,有一会儿了。眼前这棵树,苏离并不陌生,这是是她阿娘种的树。这个宅子,曾经是她家的宅子,就连眼前的亭子,也是为了给阿离练舞乘凉而建的。景依旧是那些景,这些人中,就只有荣姑姑还是当年那个人。

“小姐,苏离等下还要表演,不可长跪呀!”荣姑姑上前一步,对绿儿道。

绿儿之所以处罚苏离,不过是为了在未来二夫人面前长脸而已,眼下绿荷已走,绿儿也就不刁难苏离了。

“起吧,下次走路可得注意了,将军府岂是你们可以随意乱来的?”绿儿说完就走了,倒也没注意到苏离手上戴着的那个玉扳指。

“入府前,我就让你万事小心,我知你伤心,但不可为此丢了性命!”’荣姑姑扶起仍旧跪在地上的苏离,握着她冰冷的手,看到戴在苏离手上的玉扳指,为之一惊,倒也不说话。

因为顾虑苏离,荣姑姑排这支舞特意让她们都蒙起面来。到了台上,众人皆是蒙面,梅红自认长相惊为天人,开始极为反对蒙面献舞,拗不过荣姑姑,只得听从。

“倒也便宜了你,见不得人的!”梅红站好,对旁边的苏离说道。只见苏离双目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

绿儿俯身对着何玄的耳朵讲话,开始何玄是笑着听的,慢慢眼神脸色都变了,“少爷,那个舞妓我已经罚她在桃花亭跪了好一会儿,要不是她要上台献舞,我肯定替绿荷好好罚她。那舞妓,名字倒是蛮好听的,叫苏离,就是人太莽撞了。”

何玄本能抬头往台上看,一下子就与苏离的目光对上了,苏离一脸震惊,眼眶含泪,不可置信地看着何玄。何玄从不对苏离许诺未来,或许何玄的未来从来没有算上苏离,但这一刻,何玄却是慌了。

这个时候是不得离席的,何玄只能看着苏离在台上翩翩起舞。他们一起五年,她的过去,他都不知道。何玄不知道苏离会跳舞,不知道桃花亭是为她而建的,更不知道他现在住的屋子,她曾经住过。

不知不觉中,何玄霸占了苏离的一切,这些东西,曾经都是属于苏离的。

台上的苏离这才知道,多年以后,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支舞,还是跳给了何兆看,但那个人再也不是她的阿兆。离得很远,苏离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贾静脸上明媚而又放肆的笑,她知道,她是笑给她看的。可是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以前她希望阿兆天天开心,总是逗他笑,给他买好多好玩的东西,但都被何兆给扔了。一个人,他不喜欢你,你对他万般好都无法感动对方的,这是苏离家破人亡之后悟出的道理。

难怪两人长得那么像,原来是亲兄弟,一舞毕,苏离看了下何兆,他如五年前一样,依旧冷漠,苏离不明白,她没自认没亏欠过何兆,但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从未得过他一个笑脸。

再看看何玄有些着急的脸,苏离有些好奇,相识多年,倒没见这位公子哥如此着急。

苏离正准备退场,将军夫人发话了。

“听闻暖春阁的姑娘们个个美若天仙,本夫人久居内宅,颇为好奇,不知可否让本夫人一饱眼福?”

荣姑姑知道,虽是询问的语气,却由不得她们拒绝。

“嫂嫂,姑娘们都面皮薄,私下看看就好了。”何玄想维护苏离她们,不知出口的话更加伤人。她们本是风尘中人,有什么面皮可言。梅红最为心高气傲,听何玄这么一说,直接就摘下面纱。

“有何看不得的?我们本风尘中人,公子莫高看我们!”

荣姑姑见拦不住了,只得让姑娘们都摘下面纱。苏离是最后一个摘下面纱的,所以台下众人都盯着她看。

“这不是昔日奸商苏一两的女儿吗?五年前在刑场还见过她一面。”

“应该是叫苏离,听说圣上念她年幼,免于死刑,沦为妓女。”

“长得似母亲,苏夫人当年也是极美的。”

“······”

这样的话,苏离这五年来没少听,竟也不觉得难过,只是想起阿娘眼眶就湿湿的,倒也是好事,她许久不哭了。苏离没曾想,何玄与何兆竟然是亲兄弟,这五年来苏离在暖春阁一受委屈,总是想,“说不定哪天何玄肯纳我为妾,我的苦日子就到头了。”毕竟何玄看起来也不像穷鬼,虽然他从来不给她银子。

如此看来,一切都是苏离的痴心妄想,苏离想着,回去好好物色个老实人,让人将她赎出去,暖春阁是不能长待了。

宴会散去,何将军难得对夫人冷一次脸,“她都这样了,你还在纠结什么?”

“将军难道不知,自己睡梦中常常喊的那个名字吗?”贾静也想好好做她的将军夫人便好了,可是他呢?多年来,喜欢一个人,藏着掖着,生怕所有人知道,她就是不甘心而已。明明喜欢的不是她,当初又何必带她回来,将她扔在妓院不更好?

“你该知足了!”何兆说完,甩手就走。

“看着喜欢的人过这样的日子,是将军不知足吧?”贾静将一旁的椅子推倒,嘶吼着。

何兆站在桃花树下,笑得一脸落寞。当年圣上只允许救一人出来,父亲选的是表妹贾静,他别无选择。他还记得她跪在地上求他,“阿兆,我不喜欢这里,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以后都不闹了。”

最后,他还是没能带上她,他亲自帮她挑选一个男人为她开苞,因为他知道她怕疼,她怕疼呀。这就是何兆为喜欢的人做的事,可苏离一直以为他的狠心是因为不喜欢,从不知他喜欢她。

“苏离,你开门,我想见你。”何玄宴会一散场就跟着苏离她们回来。苏离一回到暖春阁就将门锁得死死,何玄怎样叫门,她也不开。

何玄跃窗而入时,苏离正坐在塌上算她的家当。床上尽是银两和金元宝,何玄进去了,坐在苏离旁边,苏离也不理她。苏离将一个盒子递给何玄,让他走。何玄打开,里面是这些年他送给苏离的所有扳指。

“你这是何意?”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准备从良了。”

“你要去哪?”

“我想嫁人了,我二十岁了,还没穿过嫁衣。”

“嫁给谁?”

“西市那边的王屠夫,前几日他跟我说,不嫌弃我的长相,不在乎我的过去,等他攒够银两就来娶我回去。”

何玄将盒子扔在地上,指着苏离手上戴着的玉扳指说,“那这个你打算怎么还?”

苏离又是使劲要把玉扳指摘下,手指都出血了,还是没摘下来。

“现在看是摘不下来了,要不?公子你将我的手砍下吧!”说话间,苏离连刀都拿出来了。

何玄气极,将苏离塌上的被子用力一扯,那些银两,金元宝,珠宝首饰掉了一地,见苏离竟然想嫁给别人,何玄将被子甩到苏离脸上,从窗户一跃而下,走了。

看着掉了满地的金银珠宝,苏离抱着被子哭得非常伤心,这些都是她的嫁妆啊。

“听说没?今天是暖春阁的姑娘出嫁了!”

“可不是,赎金都是新娘子出的。”

“也真是,风尘中人果然不知羞耻!”

“······”

苏离等了很久,没有见王屠夫来,他拿着她的钱跑了。苏离穿着嫁衣,在暖春阁门口站着,有些痴傻的样子。她不过等一个良人而已,真难。

“你为何来?看我笑话吗?”

何玄穿着新郎的衣服,从马上跃下来,缓缓向苏离走去。苏离愣怔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来娶一个姑娘。”何玄向苏离伸出手。

“我不做妾的,我穿的是嫁衣。”苏离往后退了一步。

“我叫何玄,你今生都是我的妻。”

苏离每退一步,何玄就往前走一步,手依旧伸向苏离。

“我可以相信你吗?”

“我舍不得我的玉扳指,我更舍不得砍你的手,只能把你娶回去了。”

听到这话,苏离忍不住笑出声来,何玄趁机向前,握住她的手。

他亲自给她盖的红盖头,何玄牵着苏离的手,到了门口才放开,将她交给荣姑姑。苏离见他放手了,有些惊慌,他跟在一旁轻声道,“别怕,我一直在。”荣姑姑牵着苏离的手,将人送上花轿。

何玄上马,就这样将苏离迎娶回府。

洞房花烛夜,何玄很晚才回来,苏离有点不高兴,因为她怕黑,蒙着盖头就更怕了。

“你怎么才回来?”

“喝了点酒。”

何玄将苏离的盖头掀开,喝醉酒的脸红彤彤的,往苏离脸上凑。苏离没有躲开,还往何玄脸上捏了捏,觉得甚是好玩。何玄将苏离扑倒,红色的帷幔落下,春光乍泄。

何玄醉酒了,但一直喊着苏离的名字,苏离觉得羞愧,捂着他的嘴,又怕将他闷死,索性让他敞开喊。伏在苏离身上的何玄忽然停住,静静看着苏离,“幸好那晚是我,幸好······”又继续埋头苦干。

何兆一夜未眠,一直盯着何玄那个方向,天亮了,只说了句。

“她觅到良人了,如此便好!”

这似乎是何兆能给苏离的最好的嫁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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