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是一个陷阱,这一点,人们早就知道了:
人生下来,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他被关进一个并非自己选择的身体之中,
而且注定要死亡。
——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
没有人喜欢告别,特别是面对死亡的告别,那意味着今生的缘分已尽,而来生不知在何处,意味着永不相见,意味着死去的那个人会慢慢消失在活着的那个人的记忆里……然而,当记忆只会淡化不会消失的时候,对活着的那个人而言,跟死去的那个人告别变得无比重要。
最近很流行的一句话是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告别,告别似乎成了分离最好的方式。然而,谁会知道该何时告别?谁又知道你我的相见会是最后一次。即使知道,又有多少人会好好告别?至少对我而言,我宁愿选择不告而别,心留遗憾,也不愿面对永不相见的告别。那些遗憾,会成为我和那些永不会再见的亲人、朋友的甜蜜、忧伤的回忆。
2000年,父亲因车祸离世,我没有机会好好告别。
2007年,好友因病离世,我没有来得及好好告别。
我仍然记得父亲前一天回家时洗脸擦手的样子,也只有那个场景才能让我在时隔十六年后,仍然能清楚地回忆起父亲的样子,回忆起他的一言一行,那个场景成为了我对父亲记忆的突破口,也因为正是在那样的场景中,我对父亲有很多的怨气,至于为了什么,我却不记得了,反正那个时候,我总是喜欢发脾气,我总以为父亲是我最可靠、最可信的人。每次从那个突破口回忆父亲的时候,都会有些难说出口的愧疚,因为我们被迫不告而别,我不能再像以往一样回到家跟他重归于好,自此,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会独自背负着歉疚回忆他,想念他。
2007年我决定继续读研,在当时还很荒凉的新校区自习室里看书,接到陌生的电话,那是好友的战友,他告知我说好友去世了。两天前,好友告诉我,他即将出院了。2000年9月份,我从一所中学转学到好友所在的学校,我们一个班级,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也算是邻桌,从第一天开始,我们就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无话不谈,高中三年因为避免误会,我们关系冷淡,想想那时真是幼稚、可怕,友情、友谊在流言蜚语面前不堪一击。直到他去当兵,我到了重庆,我们又重新成为好朋友,又继续无话不谈。
2006年,我忙着恋爱,根本没有时间关注他几个月没有消息了,直到2007年年初,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消失的这几个月是因为在住院了,白血病,跟弟弟配型成功,手术也很成功。中间又通了几次电话,记得最后一次,他很高兴地说终于可以出院了。但最终因为并发症,还是离开了。失而复得的友情最终还是永远地失去了。我一直保留着他的QQ,偶尔看一下那个永远都不会再亮起来的头像,想着我们还是初三的样子,觉得生活真TMD狗血。
一个至亲、一个密友的离世让我深深体会到了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我厌恶任何形式的告别,哪怕只是短暂地分离,厌恶分别后一个人独处,那都会让我有深深的“被抛弃感”,然而,我却对告别和分离无能为力。
张家瑜的《告别式从明天开始》,是我随手从书架上抽取的一本书,原本计划是在出行度假的几天内读完的,但在读了前面的几篇文章以后,我还是决定不带这本书出行,也许她的前几篇文字有点沉重,也许是我内心有些迷信——出行不要告别……度假回来后利用一中午的时间阅读完,说不上好或坏,前面是沉重地对亲人、朋友的告别,后面是对个人喜爱的导演、演员、作家等的告别,抒情、细腻,甚至有些甜腻,我没有张家瑜的洒脱,可以把那些“本该教人撕心裂肺的经历”变成笔下“名副其实地旁观他人的痛苦”。
我只有深深地思念,思念那年的父亲,思念初见时的密友。
在每一个街角
我都遇到我的父亲
和我同样年龄
但仍活在世间
——时届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