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一位中学生的隔离生活


3月22日,柱子坐校车回到家,打开古铜色的大铁门,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他不觉皱紧了眉头,妈妈呢?

从听到回家隔离的消息柱子就血脉贲张,隔离不隔离他不在乎,关键是可以回家。放下行李的那一刻,柱子像泄了气的皮球,走进房间,倒头就睡。

“柱子、柱子……”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喊他。他用力睁开眼睛,上眼皮像父亲在工地上贴的地砖一样沉重。“快来,婶做的蛋炒饭,趁热吃,瞧这一堆书,读完了,一准考大学……”快言快语的三婶还没进屋,信息已传达完毕。

“我妈呢,婶?”三婶一怔,欲言又止,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你妈和密接者去了一家超市,被隔离了……这几天,我给你送饭,你只管学习,你妈手机给你……”柱子瞬间心跳加速,耳朵里全是“扑通、扑通”的声响。他一直都觉得疫情和自己是两条平行线,怎么会有交集呢?

他掩饰着内心地慌乱,送走三婶,胡乱地吃饭,拿起手机玩起来。接着几天去村委会门口排队,手机扫好二维码,大家成语接龙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往后站。大人们高谈阔论着疫情,小孩子打乱逗乐,时不时在队伍中穿梭,让柱子想起在学校的足球绕杆训练。

没过几天,村里的大喇叭循环播放:“从今天起谁也不准出门,上门核酸……”一向大大咧咧的村主任声音里多了些许严肃和期待。傍晚时分,柱子听到“咚咚”的敲门声。一兜馒头、两包火腿肠、一箱南德方便面。它们像宠物一样依次卧在门口。没见人影。已经封闭九天了,朋友圈已有人吐槽食物紧张。三婶还有“南德,”真“难得!”就在他抱起“南德”转身时,斜对门的国富哥家传来吱吱呀呀的关门声。

学校网课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柱子学不进去。他发现自己的斗室宽敞起来,宽敞得可以听见自己说话的回声。上完网课,他学着妈妈的样子馏馍,煎火腿肠。

  晚上爸爸打来电话,柱子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哗哗地往外涌,可他强忍着啜泣声,用最简单的“嗯”、“哦”回应爸爸。

挂了电话,柱子睡不着,打起了游戏。柱子迷迷糊糊来到了工地,看见爸爸穿着看不出底色的工作服,上面溅满了不同形状的泥浆。爸爸蹲在地上贴地砖。看见柱子,没有惊喜,好像柱子原本就在那里。爸爸指着旁边的一堆水泥,示意他扛下一袋。柱子抓住袋子的两角往上提,纹丝不动。再用力,一角略起。柱子无意间瞥见父亲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嘿——”他大喝一声,想使出全身的力气。可气息太大,喷起了袋子表面粘附的水泥沫,迷住了眼睛,呛住了喉咙,他大声咳嗽起来。“哈哈、哈哈……”父亲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

“咳——咳……”柱子咳地越来越厉害。他想冲出去,双脚又像浇铸在地面上一样,挪动不得。柱子用力拍打双腿。腿一疼,醒了,原来是梦一场。手机还在臂弯处躺着。


柱子不敢再睡。思绪却止不住地翻滚:如果自己考不上学,会像父亲一样贴砖吗?不会。父亲已有了技术,自己呢?技术没有,力气不足。看看表,已经五点了,索性起来背书。

九点左右,防疫人员敲门做核酸。穿着肥大防护服,戴着厚实口罩的“大白,看不出男女,分不清年龄。两只黄色的、大得出奇的医疗垃圾袋,一只套在脖子里,一只围在腰间。柱子想起了奶奶下地摘棉花时围在腰间的布口袋,一眼望不到头的地垄,来回两趟塞不满它的大肚子。  

“张嘴,啊——”柱子回过神来,配合着张嘴、呵气。透过护目镜他看到了“大白”的眼睛,眉骨上耸,眼角下垂。柱子想她在微笑,可眼神难掩疲惫。怎么能不疲惫呢?星夜奔赴,日夜奋战。只为身上这身洁白的战衣吗?“小伙子,怎么就你一人在家?”

柱子不礼貌地怔了一下。因为他实在不能把这清脆甜美的声音与臃肿的防护服联系在一起。“我——谢谢。”他答非所问,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一样,低沉暗哑,他好像忘记了如何和人交流,内心一阵惶恐。

“加油,小伙子!”柱子用力地点点头,只见防护服上蓝色的字迹“漯河支援,太康加油!”白得纯洁,蓝得耀眼,一如护目镜后那双微微弯曲的眼睛。

月上林梢时,“砰砰砰”地敲门声打破了院子里地静寂,柱子一个箭步冲向门口,他渴望和谁说说话。国富哥穿着红马甲和另一位“红马甲”站在门口,抱着一箱桶面、提着牛奶。

“政府配送的物资,别人家是米、面、蔬菜,”国富哥朝我眨眨眼,接着说,“火腿肠吃完没有?”

柱子一愣,随即醒悟。他发现国富哥从来没有此时魁梧、高大。望着“红马甲”挨家挨户敲门的红色背影,柱子喉头一梗,他想起了朋友圈一段温暖的文字:

“何其有幸,生于华夏。我们长在红旗下,生在春风里……”

写完作业,设置好闹钟,赶紧睡觉。柱子又做了一连串奇怪的梦:梦见爸爸,还在工地上,平静地贴着地砖;妈妈住在宾馆的房间里,冲他微笑;“大白”们坐在行驶的大巴车上,脱去了防护服。男的、女的,中年、青年,在车上欢欣鼓舞。柱子寻找那双微微弯曲的眼睛,他想向她郑重地说声“谢谢。”

一转眼,车子开远了,柱子向前追赶,直至筋疲力尽。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朝着汽车消失的方向。

第二天柱子醒来,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妈妈说:“我快回家了。” 

柱子说:“我知道。”

妈又说她隔离在酒店里。柱子说:“我知道,宾馆里大床上铺着白床单……”

妈妈激动地说:“柱子长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柱子笑了,眼神坚定。他看向远处,又看看自己的行李箱,校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上面……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215,539评论 6 497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91,911评论 3 39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61,337评论 0 351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7,723评论 1 290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6,795评论 6 3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0,762评论 1 294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9,742评论 3 41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8,508评论 0 271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44,954评论 1 308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7,247评论 2 331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9,404评论 1 345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5,104评论 5 340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40,736评论 3 32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1,352评论 0 21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2,557评论 1 26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7,371评论 2 368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4,292评论 2 35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