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这个词,人们忌讳去说,只是等到经历了以后才明白它的真意,然而那时候一切总是太迟。“死亡”我以为本意应该是破灭与重生,破灭是指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告别人世,而重生是指“肉身已去,灵魂永存”,死去的人的遗志会被活着的人带着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下去。
多少次我都会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死亡将至,你准备好了吗?”
二十岁时,那是一个如春花般绚丽的年纪,我避而不谈,以为死亡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久到可以忽略不计。
二十五岁时,满心都是斗志昂扬,一边奔跑一边跌倒,无心回答这问题。
快三十,掰指一算,如果按照一生三万天来算,人生应该过去了五分之二,“五分之二”是什么概念,就相当于我能够用来做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有一天,我终于有了答案:“没有,可是我不怕,我会时刻准备好去迎接它。”
高鹏二外公举行葬礼的那一天,天下着大雨,看着忙里忙外、进进出出的人们,我的眼睛是湿润的。听着一阵接一阵的哭声,目睹了那哭声背后无数张焦灼而忧伤的眼神,我的悲伤随着那雨水汇成了大河,滔滔不绝。虽然,人的悲伤并不相通,但对生死别离的体验是相通的,每每头顶着白布就意味着有孩子要失去父亲或母亲,有老人要失去儿或女,而我的悲伤来源于人对命运的那种无能为力。眼泪,为外公流,也为自己流。
曾记得一年前,我们去探望,他那时刚刚摔跤了,腿受了一点伤,人倒是很精神。见到我们时满脸带笑,乐呵呵地跟人唠家常。
曾记得一个月前,我在街上碰见他,只叫了一声“舅爷”,他就转头过来,彼此打招呼,寒暄了好一会儿。
曾记得一个星期前,他躺在床上,鼻子上插着管子,管子上盖着一个厚厚的氧气罩,眼睛陷进了眼窝里,身体瘦成了纸片。那时,他意识还很清醒,我叫了一声,他微微把目光移了过来,轻轻道一句:“娃儿们家工作忙,害得娃儿们操心了……”,还用手比划着让我们坐下、喝水。
然而现在,面对着我的只有空荡荡的床、香炉、纸扎、花圈和大门上白纸黑字的挽联了。雨声、哭声、鞭炮声汇成了一曲曲悲歌,这仿佛就是他在这个尘世留下的最后的一点声响。
由此便想到了人生,每个人的归宿其实都是一捧黄土,生与死最大的区别不是心脏有没有跳动,而是“生”意味着很多事情做错了可以重来,可“死”是生命一旦被按上了暂停键一切真的就停了。除非,有人能留下点不被时间毁掉的东西,比如精神财富。
而精神财富是指一种上升到灵魂层面的东西,又叫“遗志”。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必须经得起平淡、受得起挫折、耐得住寂寞……如果不经过“平凡岁月里的奋斗”,将所有的时间、精力都用在了吃、喝、玩、乐这样的事上,一定是很难留下遗志的。
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面对这场盛大的告别,我忽然明白了人生最好的状态其实是活在当下,奋斗在当下。
人最好的活法其实只有一种,那就是当死亡将至,扪心自问:你准备好了吗?最终得到了那个十分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