舛互[chuǎnhù],是一种修辞手法,对事物既全部肯定,又部分否定;或者既全部否定,又部分肯定。看似悖于事理,实则符合常情的修辞方式。舛,义违背。舛互就是互相违背,互相矛盾的意思。这是一种经常用到,但是却很少称其名的修辞手法。
(17)我在干校属菜园班,有时也跟着大队到麦田或豆田去锄草。队长分配工作说:“男同志一人管四行,女同志一人管两行——杨季康,管一行。”(杨绛《丙午丁未纪事——乌云与金边》)【杨季康就是著名学者杨绛,作家钱钟书的夫人。在那个人妖颠倒,是非不分的特殊年代,她与丈夫一起被强制劳动。句中舛互语里的“女同志”应该包括杨绛,可是队长却巧妙地将她排除开,对她进行特殊的照顾和关心。貌似威严,却透露出人间难能可贵的理解和温情。此句在形式上不用关联词语,音节短促强劲,外表上强化了队长的命令语气,又反衬出他内心真挚细腻的感情。】
(18)亏那老头子还是煤炭部的,把咱窑哥们儿挤兑得够呛。说什么“过了三家店,家雀儿都是黑的。”还说“你样样都好,就是工种不好。”又吹!说马上要想法子把我调出井上……把我气得鼓鼓儿的,心说:你们样样都好,就是心眼儿不好!良心大大地坏了!(陈建功《丹凤眼》)【此段运用了两组舛互,第一组反映了煤炭部那位干部对煤炭工人的轻视,后面一组有意模仿前组的语气,采取仿拟形式,讽刺批评了方老头瞧不起轻视煤炭工人思想。两组舛互互相对照,揭示了不同人物的不同世界观。语言幽默风趣,新颖别致,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19)公子无忌说:“害斑鸠的只有一只鹞鹰,我哪能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杀呐?”也拔出宝剑来跟那些鹞鹰说:“没吃斑鸠的冲我唤一声,就放了你们”。说也新鲜,那些鹞鹰都叫起来了,只有一只低着脑袋不出声儿。他就把那只宰了,其余全部放了。(林汉达《东周列国故事新编》)【用全部肯定和一只否定的方式来突出没有吃过斑鸠的鹞鹰,使前后语意呼应,渲染出作品浓郁的神话色彩,格外引人注意。】
(20)大姐在院里是个出名的粉团子性格,别说从没见她发过火,就连火星子都没见她冒过一点。但有一次我见她生气了,气得那么厉害。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一次,我们住的那家房东家的小媳妇很会唱小调。有一个夏天晚上,大家在乘凉,小媳妇也在场上纺线,她就给大家唱了许多当地的小调。大姐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后来就走过去代那小媳妇纺线,要她坐在一边尽量地唱。……谁知回到家里,那个房东老奶奶却一把抓住小媳妇的头发,连打带骂,定要问小媳妇晚上在外唱唱笑笑,是为了什么。……这时忽见大姐脸发白,嘴唇发抖,上去一把将小媳妇拉到身后,眼睛只盯着那老太婆,说道:“解放啦!你知道吧!她将来还要到台上去唱呢!”……平时只会对人憨笑的大姐,这时眼睛里像要冒出火来,说话的声音也变了。(茹志鹃《高高的白杨树》)【大姐从来没发过火,却为小媳妇唱歌挨打的事情所激怒。原来小媳妇的遭遇吻合了大姐因为爱唱歌而遭凌辱的身世,激起了她对摧残人性和剥夺自由的愤恨。舛互语句吸引读者探求其中的原因,在故事情节发展上起了承上启下的作用,也是对人物心理和性格的深层刻画。】
(21)全商州所有的县城,若从字意上说,那是不相符的,即有县无城。唯一县城俱在的,只有商县。(贾平凹《商州》)【商州即今陕西省商洛市,别称鹤城、上洛、商州,作者写这篇文章时大小共七县。作者一言以蔽之“有县无城”。肯定部分简洁地描述了商洛地区的偏僻和贫困,否定部分又说只有商县县城俱在,突出了商县是商洛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重要地位,两相对照,又反衬出其他六县的贫困。】
(22)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曾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俗之文,超妙入神之字。(苏轼《与米元章》)【与作者“旷绝”的“亲友”,自应包括米元章在内,可是苏轼却将“他”排除在“未曾关念”之外,用肯定的语气,述说了对米元章“独念”的真挚感情。舛互修辞手法显示出作者与米元章之间亲密诚挚的关系,也表达出作者对好友人品和文章、书法的敬仰与爱慕。】
(23)这次我回乡一看,太湖石假山也完全消失了。适园已荡然无存,只剩有一只石宝塔。因为十米高,体积庞大,无法移动。(徐迟《废园》)【“荡然无存”是什么都没有了,似乎应该包括“石宝塔”在内,有意运用舛互手法将其排除在外,是为了突出“石宝塔”的历史见证人的作用和地位。“石宝塔”能够备遭劫难,历尽沧桑留在废园中,是因为它体积庞大,无法移动,人为破坏力量的巨大和历史的荒唐,在石宝塔前得到了历史的印证,留下了悲壮的一幕。】
(24)每天深夜,这宿舍楼的灯光全灭了,只有他的窗户还亮着,远远望去,恰似一轮明月挂在空中……(肖恰然《荆棘路》)【“全……”“只有……”是标准的舛互形式。作为一种习惯用语大量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它说明了人们观察事物的视点有一个由全部到局部,从整体到个别的转换过程,是人们心理感受时序的具体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