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每年的农历九月就是送花糕的时节。舅舅给外甥送,外公外婆给外孙送。这一习俗不知自何时兴起,自然也就不知道它流传多少年了。
我们乡下都是自己蒸花糕馍的。选用颗粒饱满的小麦,淘净晾干,上磨子收取高等精细面粉,用酵面发酵,施入适量的纯碱,反复揉搓,一切准备就绪,就去请提前约好的本村中心灵手巧的中年媳妇或老太太来帮忙代做。
出门行礼这件事是关乎面子的事,谁不想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同时也给自己的女儿脸上增光添彩。要是蒸砸了怎么拿得出手?所以对蒸花糕这件事人们都很重视的,谁也不愿出乖露丑,丢人现眼。
五妈是我们村远近闻名的巧手老太太,为人热心实在,无论谁叫她帮忙,她都慷慨应允,不拿一点架子。一进九月,就到了她最忙火的时节。只见她精瘦的身躯拖着她那双"三寸金莲",一步一扭地向前挪着,东家进去西家出来,忙得不亦乐乎。
花糕馍至少三层,也有四五层的,一层比一层小,每层都用面做着各种造型图案。里头寓意着满好的祝愿,希望外甥外孙一家日子芝麻开花节节高。
我家每年也都是五妈来帮忙做花糕馍的。他家和我家之间只隔一家,她时常来我家蹿门的,和母亲拉拉家长,临近九月了,她见了母亲总会说啥时候蒸花糕就让我母亲给她招呼一声。
待到我家蒸花糕了,我这才得以亲眼看到她的才艺表演了。柔软的面团在五妈的手下揉来揉去,一眨眼之间,变魔朮般地成了各式各样的花鸟鱼虫。看那自信的小公鸡,调皮的小狗,憨态可掬的小猪,无不形神兼备栩栩如生。所有道具:一把小剪刀,一把新梳子,仅此而已。我不禁为五妈的绝手活赞叹不已,可惜当时没有相机,也没有现在的智能手机,无法拍下当时的美好画面。这不能不说是种遗憾。还好,我将它永远珍藏于我的记忆之中。
农村过去都是大锅大灶,烧的是麦秸。花糕做好放入竹篦子上,一锅可以搭三四层篦子,扣上木质蒸笼,大火烧开气圆,小火心慢慢蒸,不能断火断气,否则水蒸汽会把馍打得紫青瓷硬,个小发不开。大约四十五分钟就蒸熟了。揭开蒸笼白乎乎的热气滚滚升滕,白生生的花糕,一股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弥漫了整个房间。
送花糕馍还要搭些其它的时令鲜果的,这时大枣柿子正好熟了,它们自然成了不二的选择。
每年给姐姐家送花糕几乎都是母亲或父亲的事,似乎与我无关。但有一年父亲母亲都有事走不开,就把送糕的任务乡交给了我,小时候我是不爱出门的。父亲说:"去吧,路又不远,一个村,脚一伸就到了,再嫑没出息,磨练磨练,将来我们下世了,还不是你的事?"
那是我一次独自行门户。不大会儿就到了姐姐家。小外甥从外边玩耍回来了,知道我给他送花糕来了,迫不及待地伸手在笼子翻腾,恰巧有隔壁一个嫂子来蹿门,把我送的花糕仔细看了看,赞不绝口:手真巧,你看花花草草,小鸡,小狗,小猪活了一样。面白嫩白嫩的,馍胖乎乎的……"。我这一次行门户收获颇丰:长足了脸,心里也很受用,满足了我的虚桑心。
现在长安区鸣犊集上也有卖花糕花馍的,这儿的花馍也是声名远播的。城里人现买其成,图个方便省事。乡下人大多数人还是自己亲手做,不用花钱不说,更大的好处就是味道纯正,有浓浓的麦香,是集上卖的那些远远赶不上的。
如今人们平日里也是白米细面白馍馍,谁也不再稀罕这花糕馍了,但它毕竞是一种民间工艺,具有一定的审美价值。寄托着人们的美好祝愿,是维系亲情的纽带,是一种星火相传生生不息的民俗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