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声汝今哪里去? 望三思何日君再来! 《佛光山寺山门楹聯》
大概一年后,诗君收到了舅舅从台北寄来的明信片,图片上是蓝天白云下一个叫日月潭的风景名胜,背面以钢笔书写着工整的文字:
“诗君青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况你自少心思细腻,为伶寿堂之挚爱孝子。得悉你行将高中结业,吾欲邀你赴台️一聚,既可了解宝岛之风土民情,又能传承上一辈之情谊。期盼佳音。舅舅谨启”
诗君在母亲允许下决定去台北探望舅舅一家,内心也渴望着与Nancy重逢。
十月十四日礼拜一依旧炎热的早晨,母亲送他去了启德机场,因为那是他首次独自旅行。他搭乘价格平宜的日本亚细亚航班,很快便抵达高雄。他天生方向感强,买了一幅地图,带着指南针,就坐巴士往火车站去买两天后的车票去台南。离开高雄火车站,他步行着去找旅馆。在那个没有互联网的年代,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提早在香港收集资料,像国际青年团、YMCA等都是主要渠道。
他看到火车站旁边有一所简陋的旅馆,门口拉起“欢迎侨胞”的横幅,里面播放着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他走了进去。
“哎呀!老板!请进请进!欢迎光临!” 面前是一个徐娘半老浓装艳抹的女人,穿了一件红艳艳的夏装旗袍,肉乎乎的手臂被一块肮脏的绿底暗花披肩半掩着,笑淫淫的看着他,用带有闽南语的腔调招呼着。旁边是一个粗壮结实的原住民,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好美,纹着像蛟龙的图腾。
“阿紫妹!快出来带小哥去看看客房!”从狭小的前台后面的布幕径自走出来了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妖妖娆娆的年轻女子。“老板是华侨吗?一个人吗?来玩几天呢?”软软的声线令他顿感酥麻。他操着一口不咸不淡的国语,把陪着母亲去电影院观看琼瑶的地老天荒电影里学到的台式国语慢慢地吐出来。“不是,我还有同伴在火车站等着我呢!他们叫我先来看看旅馆。”他觉得不妙,心生一计。女子挽着他的手臂,嚷着要壮汉帮他拿手提行李,他当然不敢。“不用了。”“你不是说要看看房间吗?跟我来嘛!参观一下也可以嘛!”
她领着他走上楼梯,推开其中一间卧室,里面是一张圆型的大床,天花上有一面跟圆床差不多大小的镜子。他明白了自己走进了一所可以提供特殊服务的旅馆。他找着借口,好不容易才脱身离开,只听到背后的一连串闽南话,相信那都是“问候语”,他不敢回头,摸一把汗后,提着好重的行李在街上乱逛,不久看到了标注着YWCA的一所房子,却失望的发现不提供住宿。终于他在中山一路大环口上找到了一所东亚旅社,地方不太卫生干净,但起码没有刚才的那种闹剧,他也实在累坏了,就决定住下来。
把行李安顿好,再走上街,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他参照着高雄市的地图,步行至中正文化中心,途中买了一块蛋糕和一瓶汽水草草的解决了午餐。下午他在那里看展览、听音乐、拍照、坐在树荫下休息,看着小孩子在蔚蓝的天空上放风筝,好不安逸。没多久黄昏日落,他本打算坐巴士去火车站看列车时刻表,却搭错了巴士往左营,再要坐回头车在六合路下车,沿路步行至火车站,在六合二路夜市吃了冬菇肉松饭,喝了一杯柳橙汁,觉得登陆台湾的第一天还真是挺难忘的。
他在往火车站的途中买了信封信纸,写了一封信给Nancy,通知她四天后去台中火车站接他。
最后回到旅社,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洗澡后,就听到有侍应生来敲门,说可以找小姐来陪伴,滋扰了一会,幸好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看了一会电视上放映的台湾新闻报道,拿出银灰色的日记本,把今天的点点滴滴记录下来。虽然天气不冷,但他还是决定要多穿几件衣服才去睡。
本来很累,他还是要深夜一点多才能入睡。早上八点起床,他计划要善用第二天去看看高雄的风景。他先坐了巴士去西子湾,是一个停放轮渡的港口,没有想象中的好。不过却尝到地道的美食,鱼丸汤、肉圆和炒米粉。然后他去了澄清湖,天气仍然很热。他之后便坐车去了高雄市政府广场,逛地下商场,觉得脏兮兮的。后来走去了仁爱河的中正桥附近一间书店,感觉回到家一样,好兴奋。他买了一本台湾的现代文学和许多精美的书签。在大统百货公司隔壁的小巷子吃过一大碗好辣的牛肉手擀面,然后在百货公司的顶层游乐场俯瞰了高雄的夜景,给这个妖艳的港口城市说一声晚安。回到旅社收拾行装,准备明天坐铁皮火车去台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