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个名字有点绕口的巷子是我长大的地方,儿时我家气派的两层楼房占据大半个院子,爸妈住二楼的套间,我,哥哥和奶奶住一楼的套间,除去单独的客厅,厨房,储物间,八九间房子空出了大半,租给来北方做生意的南方人。其中有一家是做缝纫制衣的温州人,眼看着老板小胡在我家的出租房里没日没夜的踏缝纫机做时髦服装,再卖给街对面民生大楼承包女装柜台的老乡,往复几年就发了大财,于是有了北漂以来的第一次回家过年,年过罢,再见面的时候他就领着老婆和一群女工在我家踏缝纫机了。小胡在我的记忆里是个精神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而且瘦,有着南方人白皙的皮肤,他老婆的美是我儿时对女性审美的启蒙,一头乌黑的直发,柳叶眉,大眼睛,高挺的鼻梁,微微上翘的嘴角,温柔至极,她最令我吃惊的本领是看一眼衣服的里外走线痕迹,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一件出来。虽整日浸泡在整捆的布匹,一刻不停歇嗡嗡直响的缝纫机以及堆积如山的服装里,但她散发出来的吸引力,是我在身边的北方女人身上找寻不到的,后来他们两夫妻轮流回乡盯着施工队盖房子,轮流盯着女工日夜加班踏缝纫机做服装。据说小胡盖了全村最敞亮的四层楼房,而后第一个孩子出生,小胡胖了一点,第二个孩子出生,小胡已经有了北方男人凸起的啤酒肚,可他老婆一直清秀,苗条,说话低声,一人带着两个孩子,给女工们做饭,和工人们一起做衣服。
小胡的生意和民生大楼的经营政策密切相关,突然一年品牌旋风刮进了古城,强大的宣传淹没了南方裁缝的缝纫机,民生大楼里整齐的柜台变成了装修洋气且风格各异的品牌专卖店,此时人到中年的小胡不得不转战到文艺路,重新开了一家铺面,前店后家的经营模式,后来,从报纸上看文艺路服装市场也整改了,再后来文艺路的市场拆迁了,我就没有了小胡一家的消息。看着南来北往的房客一批一批的在西安古城墙里做生意,我长成了典型的射手座,南下北上的火车每年都要坐几趟,就是喜欢看不同地方人们生活的样子,还是小胡这一家勤劳和智慧的温州人让我最难忘。
前些天看西安新闻,播的是解放路的民生大楼关门停业,记者细数了近一年来西安各大老牌百货公司惨淡的经营状况,民生之于我这个在西三路长大的孩子,是生命中最早的商业启蒙和夜晚睡觉时窗上最闪的霓虹灯影儿,三十多年红是红,绿是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