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洗澡
陈 林
小时候，父亲给我洗澡，现在轮到我给父亲洗澡了。
那时父亲在县粮食局上班，而我们家住在相隔数十里以外的小镇。节假日父亲回到家里，吃完饭后，总要烧水给我洗澡。
洗澡真是一件令人快活的事，用不着自己动手，烧水、提水、脱衣服、洗澡、穿衣服，从头到尾全由父亲一人包干。特别是夏天，父亲用温水将我全身浇透，抹上香皂，慢慢地用他那厚实的手掌在我前胸后背不停地揉搓时，那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而父亲总是在给我洗完澡后，他自己才去洗澡。
这样一直持续到我上小学。7岁以后，父亲便开始教我自己洗澡。父亲先把水烧好，提到卫生间，然后指点我自己洗。刚开始有点笨手笨脚，父亲不时还帮着我抹香皂搓背，教我用湿毛巾勒背上不易洗到的地方。
没想到如今轮到我来为父亲洗澡了。岁月无情催人老，曾经健壮如牛的父亲也逃脱不了衰老的自然法则。父亲早年投身革命，参加解放军征粮剿匪工作队，长年跟随部队钻山沟、宿荒野，风餐露宿，忍饥受寒，落下胃病和类风湿等顽症。年轻时虽时有发作，但仗着身体强壮和药物治疗还没什么大碍，近年来身体的状况却随着年岁的增加每况愈下。特别是类风湿的长期折磨使得手脚疼痛加剧，虽经多方求医治疗，效果却并不明显，搞得举手投足都有所不便。所以，有空的时候我总要乘上数十里的汽车，回家去看看父亲，顺便给父亲洗洗澡。
每次父亲见我回家总是很高兴，特别是在给他洗澡的时候更是如此。但给父亲洗澡时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身体，我却高兴不起来。他脱衣服时迟缓笨拙的动作，深陷的胸腔和一根根高高突起的胸肋，看了真让人心酸得想要掉泪。这哪是我那曾经体健如牛的父亲？时光、衰老和疾病真能把一个体魄健壮的人改变成一个老态龙钟、暮气十足的人吗？
儿时的印象中父亲是一座巍峨的大山，我是山上的一棵小小的树苗，汲着大山的营养，不断茁壮成长。自记事起，从长辈们那里便听说过不少父亲早年的故事，儿时的脑海里满是腰挎驳壳枪的父亲英姿飒爽的样子。
而曾经精力过人的父亲却不得不让我来帮他洗澡了。我知道，其实父亲是很不情愿的。一般情况下，他能独立完成的事他都是自己来做，决不假手旁人。但如今他却不得不借助于我的帮助才能洗澡，而且表面上还要露出一脸高兴的样子，不愿让我看出他心中的无奈和酸楚。
每当此时，我便想祈求上苍，让时光倒流，好让我回到过去，回到儿时愉快的记忆里，回到父亲给我洗澡的日子，回到那个健壮快乐的父亲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