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晃这也是很早以前的一趟旅行了,至于多早,我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时手机还是按键的,手机通话还是值得心疼的,而手机软件……对不起先生,您的手机有光驱吗?
当然了,即便经济拮据,也是需要诗与远方的。黄山,便是我那个时间里的一首诗,一幅画,一个梦。其后又去过两次黄山,跟同事去一次,跟家人去一次,但我念念不忘的,还是那个自己走的第一次,因为那也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差旅以外的,正经意义上的长途旅行。
其实那趟旅行,我也是心仪已久的,我用多年的时间,为它规划了完美的有近于诗意的行程。然而任何一首诗,都是要有一个现实的起点的,就如一朵花,不管它有多清新脱俗,都需要从现实的泥塘子里钻出来,而我那时因没有太多的旅行经验,差点就在这现实的泥塘子里摔倒。
我当时是自以为做足了功课的,耐心地读了大量的旅行攻略,细致地安排好了每日的行程,尽管工作如山,单位领导老大的不愿意,但还是鼓足了勇气,请了令他嘬牙花子的十余天漫长假期。
为了这个假期能有个美好的回忆,我跑到中关村咬牙掏出五千两银子买了我的第一台佳能数码相机,我还记得,它的型号是G3,有着能翻盖的显示器。而担心十多天马不离鞍的行程会过于劳累,我用国航的里程换了返程的飞机票。
那时的机场还没有打票的业务,贴满了高大上的各种纸条的机票,是伴着旅行社漂亮小姐姐的天使般的微笑,一道送到我手中的。
好啦,万事俱备了,就差一张从北京离开的火车票了。
02
我好像说过,那时的手机是按键的,因而票务软件在那时,还属天方夜谭,其实连天方夜谭都算不上吧,我估计没人会对着只能容下电话号码的屏幕,去想象简书、支付宝和12306的。
那时你要买到一张火车票只有两种渠道,一种是体力活,要去火车站排上几个小时的长队,还不一定能买上;一种是脑力活,找票务公司,当然要额外花费同样值得心疼的手续费。而当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信心满满地找到票务公司去订票时,虽也是得到了票务公司漂亮小姐姐的天使般的微笑,但伴随那微笑一道送过来的,却是让人心碎的答复。
对不起,两周后到屯溪的车票一早就已售罄了……抱歉,现在是暑期。
就像一朵花,还没开放就要夭折,还有我返程的机票,我崭新但却空空的佳能相机,和领导的那张严峻到令我心虚的脸……
我觉得,我有必要为了自己的梦想挣扎一下,于是给一位神通广大的朋友打去了电话。朋友告诉我,旺季去黄山的卧铺车票基本都被旅行社包了,这是潜规则,你能买到的希望不大。
“但既然你这样梦想着,那也不妨试试这位”,于是他“托”一般热情地给我推荐了一位,神通更是广大的票贩子,于是我就这么地联系上了老班。
老班,神通果然广大,他谓买车票为“小菜一碟”,他如领导样安慰我安心工作,不值得为这种小事着急上火,就好像出票机就在他的指前,而他只需要我能通情达理地给他一个喝口茶的时间。他的轻松,以至让我错觉,我是不是听信了朋友的谗言,助长了“不法之徒”的嚣张气焰,败坏了社会风气。
当然了,这样的忿忿不平和大义凛然,没几分钟就被出行前如山的工作给挤得无影无踪,其后两天,我确没再过多考虑两周后的那张票,我更希望用自己废寝忘食的工作,来修补领导心中那个浪荡游子的不良形象。
两天后与老班联系,他说快了,我们沟通了下接票地点,我觉得还是应摆正自己作为消费者的上帝位置,我估计在老班那里是很难得到旅行社小姐姐天使般的微笑的,但别让上帝累着,是不也是应该的?因而提出在公司附近交票,老班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答应了。他说近来暑期业务繁忙,不过只要他有功夫,一定会让我享受到天使般的服务的。
撂下那个电话我就在想,现在姓班的真是不多,他的老祖宗该不会是那位班超班定远吧?那位赫赫有名的班将军,要是知道自己的子孙中,有人在干着如此蝇营狗苟之事,会不会从什么地方跳出来,修理门户呢?
又几天后,时间就已不到一周了,蝇营狗苟的老斑依旧繁忙,而我尽管也依旧繁忙,却有些坐不住了。
为了能让万里长征走出必要的第一步,我决定还是主动放下上帝的架子和天使的微笑,因而提出去火车站接头,并全权交与老班来安排时间、地点、暗号等相关事宜。对于我大刀阔斧的让步,老班只深沉而凝练地说了一个字,“好”,便再没了下文。
“可恶的票贩子”,这是在那一日即将结束之际,我对这一行业所做出的总结。
03
而后的一天是糟糕的一天,票贩子老班告诉我他出错票了,给他的票到福州,他不好意思地问我想不想去武夷山。
我放下手头如山的工作,顶着领导不屑的眼神,给无数订票公司打去无数个恳求的电话,“卧铺没有了哈,硬座也可以的”,但那些接线的小丫头们不思进取的抱歉让我绝望。
“可恶的票贩子”又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除非我提高成本坐飞机,我那紧绷绷的预算,哎。
在那一天的梦里,我都是在咬牙切齿地骂着,“可恶的票贩子”。
离计划出行只有一天了,老班联系我说,他还在努力争取着换票,以避免我不必要的损失。听这话,我心堵得五官错位,还不得不感谢他的努力,鼓励他不要轻言放弃。
晚上十一点,老班再来电话,再次问我愿不愿意去福州,最后他说,“实在不行,我就得把这张票卖了”,电话背景是火车站才有的嘈杂,说明他还在提心吊胆又兢兢业业地战斗在那蝇营狗苟的岗位上。
我气愤地把电话打给我的那个“托”,他或以为这样的旅程,原就是水性杨花的,嘿嘿坏笑着跟我说,“要不您就去福州呗,武夷山也不错,最后从屯溪回来,完美”。我感觉我的手能顺着电话线伸过去,准确抓住他的脖子,然后呲牙咧嘴地告诉他,黄山是不可替代的。
但冲个凉水澡后,我觉得黄山也是可以替代的,我最终给老班打去了卑躬屈膝的电话。
我黄山行程,哎,不对,是我武夷山行程开始的那一天,北京的天和我即将行走的心一样的灰蒙蒙,空气潮闷得让人要犯恶心。
八点半我背着我的行囊,我更改的旅行计划,我空空的佳能相机和我返程的机票来到了北京站。我拨通了老班的电话,对方没有接,我像在见证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我甚至已经不再有恐慌、焦虑和不安。只好奇心驱使着我,来看看已快成为密友的那位,神通广大的,蝇营狗苟的,可恶的票贩子老班,到底是何许人也。
九点整,老班回了电话,约定在售票大厅门口见面。
十五分钟后,一个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神色紧张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是黄山……票……上铺……这里不方便,就别给手续费了……很难搞的。”
这结果跳脱得让我有些发懵,它直接挑战了我业已形成的,对人程式化的理解。而我设计的种种结局中,从未想到,一个票贩子会以雷锋的形象出来谢幕,以至于,我强烈地感觉到不给他手续费是不公允的。
“谢谢,太感谢了”,我一时间语拙。
“路上小心”,票贩子老班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
“谢谢……谢谢……大哥贵姓?”
“班。”
大家相视,狡黠一笑。
《一个人的黄山》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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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