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内敛的我话说当年是一个有点自闭倾向的孩子,除了在熟识的人面前,除了在课堂上,在学生面前,其余的时候我害怕跟人接触、交流,我常常是低眉敛首的那一个,不要存在感。像有个前同事说的,就像戴望舒的雨巷中的那个姑娘,结着愁怨。
95年9月跟两位同届毕业生一起来到阁巷小学,我是最胆怯的那一个,虽然档案上也写着不少荣誉,也算是有点特长的人,但我心里就是害怕,害怕这些年长的老师。不敢打招呼,不主动跟人家沟通,除了两个人,一个就是慈眉善目的书记陈庆武老师,另一个是办公桌在我对面的王一曼老师。
印象当中,陈老师就是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一双不大的眼睛如月牙般一直笑容可掬,特别有亲和力,当时他是我唯一不害怕的领导。现如今还不会拍马逢迎的我当年只唤他陈老师,陈老师也是笑吟吟地应着,后来才渐渐明白有些人当了领导之后喜欢人家称姓氏加职位,这体现了一种地位,一种荣耀,而当时的我不懂,现如今也还是不会察言观色。然而我想,陈老师是没有不高兴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发现并力荐培养我。
一点都不老练的我被安排教一年级语文兼班主任以及副科美术。上课我是游刃有余的,和学生在一起我也是快乐的,我带领孩子们读书写话画日记,日子也是忙碌而充实的。校长和书记办公室(那时村村办学校,二村是中心校,规模也比村完小大不了多少,教学楼不够使用,全校才两个办公室,校长书记共用一个,我们大伙儿挤一个)就在楼梯口,我有时经过,陈老师看见了,便叫住我,用他经典式的笑容消除我的距离感,告诉我胆子要大一些,要多向老同事请教,多跟他们聊聊,谈话间,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当时陈老师五十出头,不知怎的,我就觉得他特像疼爱我的祖父,那么慈祥,那么可亲。
第一年试用期,进修校委托的指导师张可人来听过我的课,学区委托郑石勇老师一行来听过课,都说语文素养较高,文本挖掘深入,教材处理得当,课堂语言生动。陈老师也跟我婶娘说这姑娘不错,言语之间也很是欣慰。第二年,学区有份《幼芽》学生刊物向各校推广,每所学校推荐一位负责人,陈老师向校长力荐我,后来在工作中,当时的主编孙宝澄老师欣赏我的务实态度让我担任小学部的责任编辑,负责学生习作点评校对等工作,在学区兄弟学校也算小有名气。而这,缘起陈老师的知遇和校长的提携。
我也算是个有点爱折腾的人,当时带领孩子画日记乐此不疲(96年我在学区的教研节上执教的就是美术课——日记画),组织孩子参加书画比赛,作文比赛,获得了好几个全国性的集体荣誉。那时我的理念是播撒美的种子,开放特色之花,我常常独自带着自己班的四十几个娃来场说走就走的游春什么的,走出学校,到纪念堂、到公园看风景画画(现在各种安全考虑,亦是再也不敢)。
于是,我就想着应该给孩子们学点乐器什么的,二十年前的农村哪有什么艺术培训班,就算是有,家长也舍不得花这个不考试的钱。我把这想法跟陈老师提了,他当即赞同,大力支持,说如果家长愿意给娃儿买二胡,他愿意课外免费辅导(陈老师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多才多艺)。我一直感谢那一届家长,信任支持配合我不务正业,在那个时候,班上居然也有十几个孩子拥有了二胡,于是,经常看到平时不大上课的陈老师带着一群少不经事的娃儿围成一个圈圈拉着那传统的音符。遗憾的是后来因故这支小社团中止,对照如今蓬勃开展的课程拓展、社团活动,我们竟然先行了十几年,那一届孩子后来还每每提起这件事,怀念那些年的游走课堂,二胡兴趣活动。
我是个被动的人,功利之心也素来淡泊,从来没想到过要领导一群人,也没想到过要入党什么的。工作第二年,陈老师便找我谈话,鼓励我申请入党,于是,在经过考察、预备两年之后,98年春天,我成了一名正式党员。细算党龄,也接近二十年,也算一名老党员,在陈老师的影响下,一直克己奉公、踏踏实实,从来没有辱没党员这一神圣称号。
陈老师是个孝子,他的孝道在阁巷是有口皆碑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是一日三餐要亲自送去的,寒来暑往,风雨无阻。曾经,领导让他到学区工作,但是考虑到家里老母无人照顾,他毅然放弃了那次机会。后来因学校为注入一批年轻血液,苦于没有编制,老书记陈老师发扬高风亮节率领一批同龄人预退在家,虽然说新陈代谢自然之道,但是,预退让贤这一举措,实乃心系教育、心系家乡发展的大情怀才有这样的胸怀!我之所以那些年在学校的教学工作身兼数职、无怨无悔,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到陈老师的影响。当时,他亲笔给我写了一封厚厚的长信,概述自己教育教学生涯,教育我要好好把握机会,可惜后来在搬家的时候随一些书籍轶失。
陈老师有表演的天赋,吹拉弹唱样样在行,随口哼来便是曲子,随手一挥柔韧有余,信步一迈便是舞步轻盈,虽然略微发福的身子,但是竟然那么和谐,那么灵动,实在令人惊叹。不仅如此,陈老师的语言功底也极深,记得有一年自编自导了一个三句半的节目,讲的是民间老年人的生活,句句带“子”,诙谐幽默,那样的情节,那样的文字,我自叹不如!
每次见到陈老师,总能见到他那稍微眯缝的笑颜,连眼角的皱纹亦是和善的,我总是感觉异常亲切。陈老师预退多年,如今年届古稀,但是依然活跃在老人组、退教协,发挥余热,乐此不疲。上回在去往学校的途中,育英路上碰见陈老师和隔壁阿公(陈老师的老师,如今年已九十,是一位很和善很热心爱花木会玩微信微博的时尚老人),我这人平时走路的时候没有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有时还会走神,当时我正不知想着什么,竟然没注意他们,是陈老师唤了一声我的名字,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切。
望着俩位老人相扶着的和谐画面,我莫名很是感动,竟然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多么好的师生情,多么美的画面!岁月在他们额头和发际留下印记,愿老人“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