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遇见

乔伊捧着一束花，背上背着乳白色的帆布背包，走在通往山上的石板路上。

两旁是青翠的松柏，初夏的热被凉凉的风吹散。这里是东郊陵园，一座座墓碑静静地立在旷野里。

青山静默，山风无言。

一个驼背的老人在清理空地上的杂草。他每走到一个墓碑前，就会停下来絮叨几句。仿佛长眠不起的都是他的老邻居，他总要跟他们唠几句，以安慰彼此的寂寥。

乔伊走到半山腰的一座坟墓前，她弯腰清理一下，把一束火红的玫瑰放在墓前。

“妈妈，我来看你了。你想爸爸吗？你在那里可以天天看到爸爸吗？”乔伊抚摸着墓碑上一张年轻漂亮的女人的照片。

她的鼻头酸酸的。就算是在天堂，妈妈也是孤单的。乔伊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把爸爸妈妈葬在一起。人不是常说，生不同寝，死要同穴吗？而自己的爸爸妈妈，却孤零零地分在陵园的两边。

“妈妈，我今年就大学毕业了，我长大了。您要是有未了的心事，就托梦告诉我啊。”乔伊觉得妈妈在看着她。

“妈妈，您在天上要保佑婆婆好好的，她把您的女儿抚养长大了。”

“妈妈，您也别怪奶奶，我看奶奶也可怜的很呢。她最近经常来看我了。等有机会了，我就求她，让您们不再分离。”

照片上的女人，弯弯的眉毛好像在欣慰地笑。

对于母亲，乔伊没有任何印像。她在奶奶家聚餐的时候，偶尔听到有人轻声感叹。等她大一些的时候，她知道，原来在她出生的那一天，爸爸在送妈妈去医院的时候发生了惨烈的车祸，爸爸妈妈走了，她却奇迹般的存活下来。

她的生日，就是爸爸妈妈的祭日。

也许，这就是奶奶不怎么喜欢她的原因。那时候，人到中年的奶奶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至于她为什么没有跟奶奶生活在一起，而是住在古堡由哑婆养大，乔伊并不知道个中缘由。乔伊猜测，或者丧子之痛，让奶奶没有力气，再去安抚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孩吧。

“妈妈，我去看爸爸了。等下次再来看您。”

乔伊又抚摸了一下妈妈的照片，沿着小路往后山走去。

到爸爸的墓前，乔伊蹲下清理一下，从背包里拿出三个杯子放在墓前，又拿出一瓶酒，拧开盖子倒进杯子里。

“爸爸，我今年就要大学毕业了，您在天上好吗？是不是也为我感到骄傲啊。”

照片上的爸爸，把生命定格在二十六岁。

哑婆曾经翻开家里的相册，指指乔伊，再指指照片上的爸爸。乔伊仰头看哑婆说，“我长得像爸爸，是不是呀？”

哑婆笑，然后使劲点头。

“爸爸，您真是一位懒爸爸，从来都没有帮我开过家长会，也从来没有送过我上学，不过爸爸一定一定很爱很爱我的，对吧。”墓碑上，照片上英俊的男子，仿佛有雾一样的东西在眼睛里升腾。

“爸爸，我一点儿也不生您的气，您是担心妈妈孤单，所以也跟着妈妈走了，我说的对吧。”

“您也想妈妈吧？我有能力了一定说服奶奶，让您们住在一起，也好有人说说话，不过您离妈妈也不远，可以去串门儿哦。”乔伊将一杯酒轻轻洒在墓前，倾斜身体，对着墓碑压低声音，好像担心别人听到一样。

“爸爸，我成年了，可以陪您喝酒了，不过只能喝一小杯哦。”乔伊把几杯酒洒在墓前，把杯子收好。

“爸爸，我马上就能自食其力了，不过最近很忙，要忙着毕业考试，还要找工作。我得过段时间才能来看您们。”她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下躬。“爸爸，别忘了去看妈妈呀。”

她不舍地看了一眼爸爸的照片，转身，穿过墓园的小路，往山下走去。她放轻脚步，仿佛怕惊动了爸爸妈妈的邻居们。

“看看，孩子们是不是都很忙？很多天没有人来看你啰，老伙计。”看守墓园的驼背老人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一边清理一座坟墓边的杂草。

沿着石板路，乔伊慢慢地往山下走。山风吹过她的长发，发梢微微飘着。

到了山下，乔伊步行走到公交车站，她差一点没有赶上车，只好坐下来，拢了拢头发。站台上是唐朝服饰大幅的宣传画。画面上的男模特表情严肃而冷峻，不过，真好看。

这里太偏僻了，公交车要四十分钟一趟。乔伊看看手机，下一趟车还要四十分钟，太阳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下班了。

不然，就用叫车软件吧。乔伊划开手机屏幕，却悲哀地发现，手机只有百分之二的电了。

“对了，充电宝。”乔伊自言自语。她放下背包找充电宝，却发现，充电宝也没有带。

好吧，只有等了。

乔伊拍拍自己的脑袋，“记性这么不好，究竟是继承的爸爸，还是妈妈呢？”

乔伊只好坐在站台的长凳上，她瞥见广告牌上的帅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嗯，你难道在看我?是看我笑话吗？”

乔伊认真看看，貌似他目光里真的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她伸出手捏捏图片的脸，“还笑话我，等下车来了我就回去了，而你得呆在在这里，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啧啧，你不怕吗？”

乔伊对着广告牌念念有词。她说一句，广告牌也说一句。就这样居然吵得不可开交。

正跟广告牌吵得不亦乐乎，一辆红色的小轿车停了下来，一个扎着小辫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

“喂，你去哪里?要搭车吗？”

乔伊四下看看，她迟疑了一下，对着那个脑袋说，“你跟我说话吗？”

“不跟你说我跟广告牌说啊。”车里的小辫子要是知道，乔伊刚刚就是对着广告牌说的，不知道会有何感想。

“我要去市里，没追上公交车。”乔伊说。

“我也回市里，给你搭车吧。”小辫子说。

乔伊看看天，看看小辫子。心想，他是不是坏人啊，要是乘坐坏人的车，怎么办?自己可不是柳丝丝，跆拳道黑带了都。

小辫子看到她犹豫不决的样子，索性摇上车窗，“你自己慢慢等公交吧，哥哥我还不载你了。”

乔伊扭过身子，“哼，又不是没有公交车，是吧。”她对着广告牌说。

这一次，她居然看到广告牌笑了。

“天哪。”乔伊感觉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她焦急地看看大马路，还是没有公交车的影子，下意识拿出手机看看，好嘛，手机自动关机了。

就在乔伊扭转身子的一瞬间，小辫子看到了她帆布包上那只美轮美奂的彩凤。职业的敏感告诉他，这只彩凤是人工绣上去的。他迅速回忆了一下那天打赌的场景，长发，彩蝶。

于是，他下车，看着盯着广告牌的乔伊，耐心地告诉她，自己叫唐朝，是唐朝服饰的首席设计师。广告牌上男子穿的衣服，就是自己设计的。

乔伊警惕地打量唐朝，扎着小辫，穿的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

“多少女孩以坐过我的车为荣呢。”唐朝说。

“我等下坐公交。”乔伊说。

这个女孩还真是固执。下车的唐朝又看到乔伊肩头手绣的蝴蝶，他更坚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就是那天让不可一世的韩世轩，输了赌约的女孩。

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等待公交处啊。

天越来越晚，公交车还没有来的意思。乔伊在唐朝给她看了百度图片后，怀着一丝迟疑上了唐朝的车。

尴尬的是，坐在车上的乔伊，手里始终攥着唐朝给她提供的水果刀。

唐朝从来没有这么憋屈过，不过，他想，为了姑娘手绣绝技，他都忍了。

（第六章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