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薯

紫薯以不同凡响的紫为名,可以说是先声夺人,第一次见紫薯,惊奇不置,习惯了白瓤,黄瓤的“薯”,简直不相信这么深沉,艳异的颜色居然与它们是同质的,物以稀为贵,色彩也以罕至为高,紫薯因紫而超越了同类的凡俗,“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颜色深的植物特别为人所看重,总觉得是殊异的种类,很难培养形成,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先前从没听说过有紫薯,可见它也是晚近才引入的。

我小时候连红薯也不常见,东北地区广泛种植的是土豆,土豆也是一种薯类,学名马玲薯,可能是音译,有些地方叫洋芋,因为它并非本土作物,原产地是南美洲,土豆在历史上曾经居功至伟,促进保障了人类的生息繁衍,很有传奇性,至少在我的老家,是离不了土豆的,因为易于储存,它是漫长的寒冬里不多的几样菜肴之一,在物质稀缺,零食匮乏的时候,小孩子嘴馋,只能打土豆的主意,再贫困的人家,总还有几麻袋土豆过冬,我去过林场的同学家,空旷简陋的厨房里别无长物,但角落里却堆着土豆,他们家招待客人的拿手好菜是炒土豆丝,邻居家的姐姐心灵手巧,有一天趁家长去上班,神秘地把我们几个召集到她家,说将隆重推出一样好吃的。原来就是蒸土豆,她的创意是将土豆捣成泥,拌上白糖,果然细腻香甜,我后来也尝试过,不仅拌白糖,还加入了牛奶,精心调配,端上餐桌,丈夫首先不满:这有什么好吃的?我夹了一筷子,不得不同意:实在没什么好吃的,很平淡,是土豆的品种不好吗?对于红薯的记忆就不那么连续普遍,是片断式的,偶尔才买回来几个,通常是红皮白瓤,那时候小孩子对食物的追求之一就是甜,红薯虽然土头土脸,形态不美,但它蒸熟了以后却令人惊艳,竟是甜的,尤其是放凉以后,甜味就更突出了。

红薯在中原地区产量惊人,当地老乡对红薯的感情是亲切的,红薯上市的时候,他们常常成袋子的扛回家,说是煮红薯稀饭喝,或者炸红薯丸子吃。吃红薯当然是好习惯,它已荣登防癌食品的榜首,被列举了种种好处,没想到最日常也最平常,价格低廉的红薯营养价值却是贵重的,这也印证了平淡即是真。我有时被宣传红薯的文字所鼓舞着,立志要坚持吃红薯,发誓要常年不泄,无奈也像其它种种的热情一样,激扬了一阵子,便抛之脑后,我毕竟对红薯没有与生俱来的依赖与喜好,家里人更是不感兴趣,掀起的家庭红薯运动得不到呼应,煮一锅红薯,只有我一人真心想吃,也不能一日三餐的吃,吃多了烧心。

紫薯虽然也是“薯”,价格却高出好几倍,顿时让人有登堂入室之感,买紫薯的心态总不如红薯那么平常和踊跃,一是标价让人却步,二是还没有那么认同,常常看的比买的多,对于紫薯,很多人的体验是:也就那么回事,还没有红薯甜。至于它富含硒,富含花青素,美容,减肥。平常人哪里顾虑得了这么多呢,口感之外,最实际的顾虑其实是价格。有一次超市做活动,紫薯打折后和旁边的红薯价相差无几,我听见一位大姐权衡着:既然差不多,那还不如买紫薯呢,于是果断挑起紫薯来。如果有一天,紫薯也步入凡俗的行列,与白瓤,红瓤们一样价,销售情形不知会怎样。

我最钟情紫薯的是它的紫,因紫而贵重的还有蓝莓,都以富含花青素为胜,蓝莓出自深山,很难保鲜,如昙花一现,不能不珍贵,紫薯本质上却很寻常,价格也不是不能接受,但它的色彩是异乎寻常的。在超市里,紫薯没有特别的包装,堆放着,而蓝莓,却放在保鲜柜里,包装得精致,几颗就好几十块钱,让人望而生畏。生的紫薯,颜色深,和别的薯一样,因为是块茎,就显得灰头土脸,蒸熟的紫薯,掰开,一股热气窜出,同时,明艳的紫也呈现出来,那是一种华丽至深的美,淀粉软糯的质地令那紫泛着光泽,我常常为这紫着迷,留恋,不舍得吃下去,但这紫却毫不矜持,紫得彻底,紫得沉着,连皮带芯都是紫的,没有一点保留。我觉得单纯地吃太奢侈,便想象着能不能煮稀饭,煮出一锅紫饭来,哪知,渗进米粥里,它的颜色就变得混浊了。

完美的食物包含味,形,色,紫薯是以它瑰丽的色包容了味与形,只欣赏那诧异奇出的紫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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