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时候,语文老师似乎姓张。一个挺漂亮的小姐姐,刚刚大学毕业。可能是因为她年轻的缘故,我向来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我一向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年少轻狂到了让人厌烦的地步。
记得有一次作文课,我已经不记得她布置的题目了。不知道是因为头天晚上通宵太累,还是因为实在没有灵感,憋了两节课的时间,我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最后居然越想越烦,越写越乱,一直到她规定的最后期限,也就是第二天晚上下晚自习,我愣是没能成文。虽然觉得很耻辱,我还是交了份白卷给她。
第二天下课,她找我谈话。
“作文为什么没写?”她直接的问。
“写不出来。”我直接的答。
听到我的回答,她皱了皱眉。
“你觉得我布置的作文有问题?”她又问我。
“没有问题,我只是写不出来。”我还真挺怕她皱眉头,说实话,不好看。我一直认为破坏美好的东西是一种罪过,她本来长得挺好看。
“写不出来就不写吗?考试的时候你也不写?写不出来不会抄?抄一篇交上来也行!”我感觉她有点愤怒,语速很快。
“考试的时候我自然会写,虽然可能自己不满意,但是四十几分我还是能拿的,你应该知道。”高中考试的作文满分是60分。
“老师,不交作文是我不对,但是你不能侮辱我。”
“哧!”可能她被我气笑了。
“我侮辱你?”
“我不会抄作文的,下周作文我交两篇!”我有点愤怒,这愤怒可能是来自于我的羞愧吧。
“我等着,你的两篇作文。”说完她转身离去,而我陷入了沉思。
记忆回到读初二的时候,有段时间实在是忙坏了我。先是被选中参加了数学奥赛培训班,接着又被拉去参加镇上的作文竞赛和市里的文言文竞赛,最后又被推荐到元旦晚会的主持人,自己还有一个相声和一首独唱的节目要排练。
时间不够用的我,每次吃饭只用5分钟,上厕所都是来回小跑,所以在一节作文课上就抄了一篇作文交了上去应付老师。当时的心思很简单,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算数。然而老师的眼光是雪亮的,作文书里抄来的作文自然是精品,他欣喜之余居然推荐给了校报的主编。校报的主编又推荐给了市里的晚报,就这样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市里的晚报刊登了我这篇抄来的文章。文章的标题下署着我的大名,并给我寄来了稿费。
我的初中时代还是个信息闭塞的时代,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搜索引擎。所以除了我之外,我想再不会有人知道我是个卑鄙的抄袭者。于是我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老师的称赞和同学们的崇拜,心虚却享受着。
然而纸是包不住火的,那篇作文刊登了大概两个星期之后,报纸被父亲看到了。他怒不可遏的把报纸摔在了我的脸上。
“你不觉得羞愧吗?拿别人的作文去投稿,这和贼有什么分别?”父亲一边打我的耳光一边质问我。
“你是不是以为我买给你的作文书我自己没有看过?你还知不知道廉耻?”
父亲的愤怒,我当时并没有完全理解,我想说我只是为了应付作业,随手抄了一篇,寄给晚报是老师的主意,我并不知情。然而我终究没有开口,一切的解释在我看来都是那么苍白,报纸上那篇文章标题下我的名字是那么的刺眼,让我羞愧到无地自容。
我最终也没有勇气对老师说出实情,我觉得自己真成了一个贼,总觉得有别的同学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仿佛在嘲笑我不知廉耻。
我只是以后再不抄袭,自欺欺人的把这段往事尘封,直到这次谈话。
我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心的开始写上周落下的作文。可能是心里的羞愧激发了我的灵感,顿时文思泉涌,那篇作文一气呵成。读了几遍之后我颇为满意。那文章我专门摘抄了一遍到笔记本上保留了很久,直到前两年在一次搬家中不慎遗失,前后差不多十年。
在我心里,那应该是一篇满分作文。高一开始我就负责协助语文老师修改作文。当初那位每年参与高考作文批改的老师对我的把关非常满意,常常在班里讲我给出的分数就是高考中能获得的分数,而我对自己的要求也一向更高。可即使严苛如我,也对自己的那篇《秋风起时秋叶凉》满意到了极点。
作文本发下来的时候,我满怀期待。结果却是一个鲜红刺目的60分,课堂作文满分是100分。
当时的我无比沮丧,又百思不得其解。
张姐姐很快就来找我。
“知道我为什么只给你及格分吗?”她问我。
“不知道,你不像一个这么没水准的人。所以我不明白”我的回答没那么客气。其实我平时也不见得客气,我说过我是个自以为是到令人讨厌的人。
她居然笑了,并没有和我一般见识。
“文章100分,可是你晚了一个周交,扣40分。给你60分已经算客气的了,考试的时候可没人等你,没给你0分就不错了。”她笑着说,语带戏谑。
“我就说嘛,你不像这么没水准的老师。”我瞬间释然。
“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上次我让你抄作文,你怎么会那么大反应?”她还真有点八卦。
我给她讲了当初抄袭的往事。
“呵”她轻笑出声,我却知道她不是嘲笑。
“是不是发现原来承认错误并没有那么难?”她笑着问我。
我难得温顺的点了点头。
“让你客气一次还真不容易”她又笑,我被她笑的有点不好意思。
“哪有小孩不犯错的,难得你还一直记得。不要总觉得自己是个贼,我代表你曾经的老师原谅你了”说完她居然拍了拍我的头。
可能是那件事压在心里太久,我一直都在找一个倾诉的机会。那次之后,我不再觉得自己是个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