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需要耗费更多的心血

毛歌

很多年前和女儿一起讨论安徒生的童话,因为有了一点基督信仰的背景,也就在安徒生的童话里看见了另外一种光芒。这样的光芒在整个世界无处不在,磅礴到令所有的存在都无限感动。在《遥远的北极》,那个青年最后能够枕着一种伟大的力量而进入梦乡,就让我和女儿泪眼模糊。枕头下是足以融化北极冰寒的《圣经》。

商船从他的家乡一直远航,在北极,在生命的转折之处,安徒生安排了一个人和他阅读的生命关系,我相信,倘若不费任何心血,倘若没有随身携带的用心,倘若没有母亲在他临走之前的嘱咐和爱的遥望,我以为,这个年轻人会在寒冷的北极绝望的。

阅读的精神,在今天这样的时代,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就像梭罗所说:阅读需要耗费更多的心血。我之所以透过经年累月的时间,来发现阅读和生命的链接,竟然是最后来发现我自己。如果你愿意接受发现自己是这一生的重要内容的话,那么,阅读能够带领你不断的走进自己走近自己,就是一件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啊!那些甚至把生命浸泡在文字和思想里的人,他们远比一般人更能够懂得自己,珍惜自己,他们思想上的朋友竟然可以在任何时候邀约他们参与到思想的活动中。如果你的书架上有海伦凯勒的书,有德蕾莎修女的书,有甘地的书,有曼德拉的书,有艾森豪威尔将军的自传,有加缪和卡夫卡的小说,有雪莱和惠特曼的诗歌,有爱默生和叔本华,黑格尔的著作,有歌德的谈话录,有你喜欢或者珍藏的作家的作品,你就获得了这个世界上生命最了不起的一种福分:你可以自由的访问他们,他们是如此的坦诚,直接,热烈或者引起你情绪上的变化,他们甚至要给你一种深涧溪流洗浴你的脚的感觉,要在你的双眼的前面,立上一根大柱子,要告诉你这个让你久久不得入睡的那些思想的实质。

显然,阅读耗费心血的地方,就在于你得坚持自己的阅读习惯。无论是每天两个小时,还是每天十五分钟,阅读在乎的是你是不是每天都这样,你要听见阅读本身的声音,而不能够让太多其他声音来排挤淹没读书的声音。我们现代人最为令人忧虑的是:我们几乎罕有机会来聆听芭蕉叶子上的雨声,这也就让我们失去了接近古代那些总是在雨夜里推开窗户,在迷蒙的雨雾里写出来经典诗歌的福分。我们罕有机会看见一场春雨之后的山林,更罕有机会的走路到红色的枫叶林子,这样的后果是,当我们面对那些代表我们文明最高水平的诗歌艺术的时候,我们显得慌张和错乱,我们在那些经典面前的猥琐,足以揭露我们现代生活的忧郁本质:我们过于在乎物质,过于讨论自己。标榜小资情调的人,只能够给自己贴上浅薄的标签。即使我们打开极其容易的网页,迅速的找到相关的诗句,也只能说明我们机械的反映。这样的反映,不是自然的,和兔子在丛林里的机警完全不一样。

阅读需要耗费更多心血的地方,尤其在于你的思想的力量。思想是一件严肃的令人敬畏的工作,它的使命是更新你,改变你,甚至让你的命运发生彻底的革命性的变化。你得经受这样一场思想的运动。可惜的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最乐于做的一件事情就是道听途说,被无数漂浮于水面上的泡子所打搅,分割甚至迷乱。我们一方面趾高气昂的告诉他人,这是我的思想,一方面又惧怕真正的思想力量。那些宣扬自己有思想的人,就像浮沤,经不起轻轻的一拨,等到阳光灿烂的时候,我们看见的依然是深邃的湖底,而不是浮沤。

思想要让你往前走,这是思想的号角。如果思想不再发出这样进步的号角之声,人生的战场就会形同虚设,倘若你对手的阵地到处都是这样嘹亮的号角,我敢保证这一场战争你必败无疑。

所以,你要小心你所面对的思想所赋予你自己的思想的力量,那样的思想会带领你冲破任何囚禁和牢笼,会对你所遇到的任何障碍表示轻蔑。你是思想的自由之声,你甚至一无所有,甚至是徒手,甚至被捆绑,而属于你的思想却让你的瞳孔像宇宙的太阳,那样灼热的光芒会燃烧历史所有的记录。

你的真正的思想,是你一生的财富。你活着,你的思想活着,你死了,你的思想依然活着。没有任何存在比思想的存在更加令人精神振奋或者胆战心惊。

正因为如此,我们对于阅读的敬畏需要我们耗费更多的心血。我们需要分享,需要传播,需要在思想被热烈拥抱的地方形成真正伟大的气势,更需要在思想被扼杀的地方点燃思想的篝火,要照亮暗黑的夜晚,赋予生命希望和温暖。

当我们真正身处阅读的丛林之际,我们会发现历史上每一次巨大的转折点都是思想火花的引爆。地上到处都是可燃之物,唯有思想才是导火线。人生随时都是变化之时,唯有思想才是英雄的化身。

阅读,从来就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我们的周围有太多的人放弃了阅读。我想说的是,放弃阅读,就是放弃生命,就是放弃思想。如果人类生命真的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的话,一旦失去思想,失去思考的力量,这一根芦苇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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