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见过最真实的人。
他是一个修理工,店不大,甚至是破败不堪,从表面看里面一片黑漆漆。他的店坐落在一条大路旁边,没有多少顾客,但是却经常引过路人注目。不是用特殊的方式,只是用一个很旧的音响,一个音质不怎么样的话筒,在店门口跳着唱自己的摇摆乐。
发现他时是在我内心很颓废的时期,某天我骑着自行车随便乱逛,经过他的小店,恰逢他打开音响,声音很大很大,我敢保证那一刻被吓坏的不止我一个,他不好意思地对大家笑笑,随即调小了音量。像所有人一样,我也用奇奇怪怪的眼光盯着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他的确其貌不扬,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头发有点长且凌乱,笑起来牙齿与黝黑黝黑的皮肤成鲜明的对比,个子矮小还有点驼背,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这就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但是这副不讨人喜欢的皮囊在之后的日子却一再吸引着我,以至于一有时间我便假装偶然经过然后再假装原路返回,只是为了看一眼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我开始对他充满了好奇,渴望知道他的快乐到底来自哪里,但是又害怕被发现,所以我会在下午五点(据我长时间观察他经常这个时候出来,不过有时候也会在天气好的早上)到达他的小店门口之前早早地观察他一两眼,试图找出我想要的答案。但是说实话,一个人如果能轻易被看穿的话,世界也不会那么纷繁复杂了。可固执如我,已然将其作为一种习惯。
一天一天过去,他的歌单也会随着广场上的流行歌曲的改变而改变。所以一直以来我唯一能通过眼睛观察到的就是他唱歌的表情。那些歌很通俗,比如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到乌兰托娅的《套马杆》。不过还有一些经典曲目(我猜那些大概是他最喜欢的,因为好像从来没有换过),如《甜蜜蜜》、《月半小夜曲》、《海阔天空》等。曲风不同,他的表现也不同。热闹的歌他会跳着唱,从小店门口左边跑到右边,时不时向马路对面挥一挥手(马路对面仅有一片庄稼地,我有时候想,要不是那条路挡着,他可能一激动就会钻进去拥抱那些庄稼)。如果是安静的歌,当他唱到深情的时候会紧紧的握住话筒,脚边打着拍子,身体边不自觉的开始随着旋律收缩或摆动,鼻子眼睛嘴拧成一团。如果不是声音的过错,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专业歌手。也正是如此,很多人经过时总要看他两眼,然后吃惊的以为这个年纪一大把的人是因为店里没客人变疯了。不过偶然会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旁边店铺的老板会静静地坐在小店门口的废铁上看着他唱,一曲过后还会给他鼓掌。而我看到这些只觉得既好笑又自愧不如。
没过多久,市政府要重新规划城市,要求新修一些公路,同时对原有的道路逐步进行重建,并要部分需要重建的道路两旁的店铺向外移动十米或搬离,其中就有修理店门口的那一条。后来我的确没再看到那个小店,只是十米开外有一个小房子,大门紧锁,没有他,没有音响,没有话筒,虽然有些失落,但直觉总告诉我,那个小房子一定是修理店。果然没过多久,他就站在了小房子门口,面对更多的人和车唱起了歌。
现在我已经不再假装经过,对他的好奇我也已经有了答案。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都有热爱的事物,可是为什么他可以如此快乐?因为他对喜爱的事物一直都保持着纯粹的热爱。
一点也不奇怪,那些毫无顾忌去做自己热爱的事情的人们,才是活着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