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太阳会升起,同时还会落下。人生也一样,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会像太阳那样,有定时的日出和日落。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太阳的照耀下,也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里。人害怕的,就是本来一直存在的太阳落下不再升起,也就是非常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前两天,马里的一位朋友想要考托福,我给他寄去几本辅导书。他要求一起寄一本东野圭吾的书。我选择了《白夜行》。
多年以前,我读东野圭吾的《白夜行》。那是我第一次读他的书。厚厚的一本,一开始读得有些烦躁。但书名太好,太简单,忍不住还是读下去。东野的文字理性,冷淡,但线条错综复杂。对于一本悬疑推理小说来讲,很多线索不是一眼可以串起的。但裹在悬疑外壳下的《白夜行》把暗黑家庭的不幸,无望却坚守的凄凉爱情,执著而缜密的冷静推理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说是东野笔下最绝望的念想、最悲恸的守望。后来又看了《幻夜》和东野的其他作品,但都不及这一本难忘和令人震撼。
“桐原当铺”的老板桐原洋介在一座废弃的大楼里被杀。笹垣警官负责调查此案。他走访了相关的嫌疑人:桐原的妻子,当铺的店员,西本文代,还有西本的男友寺崎。然而最有嫌疑的寺崎却突然离奇死于车祸,西本文代也突然死于煤气中毒。案件陷入僵局。
已成孤儿的西本的女儿被人收养,改名为唐泽雪穗,就读于清华女子中学。她从底层一路跨入中产,最后进入上流社会。然而世界于她只剩下伤害,华服包裹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因为当年她的母亲为了钱,把她送往恋童癖的桐原洋介处,惨遭蹂躏。
她聪明美丽,气质出众。她爱读《飘》,内心向往斯嘉丽一样的独立生活,然而现实把她扭曲到了另一个极端。只有桐原亮司才能带给她温暖。桐原亮司是被杀的桐原洋介的儿子。他心灵手巧,会用剪刀剪出各种剪纸。为了保护雪穗,为她心中所求,他杀人强暴,无恶不作,他已经没有退路。他们渴望在太阳下手牵手前行,然而他们的道路却是渐行渐远无底的深渊。
唐泽雪穗和桐原亮司童年的悲惨遭遇让他们俩过早地直面了人生的黑暗和惨烈。阴暗的童年使他们人格扭曲,失掉了正常成长的空间。他们的境地如白夜无可逃,心如白夜无处藏。两人扭曲而纠缠的一生,伴着他们坚守的爱情,与一桩又一桩离奇的案情牵连在一起。
雪穗和亮司儿时的不幸让“恨”的种子在心中生根,于是结出“恶”的花朵并不断蔓延。十几年间,他们双手沾满了罪恶和鲜血。他们空荡的灵魂里仅存的只有对双方的依恋。没有亮司,雪穗得不到如今的辉煌成就;没有雪穗,亮司不知该如何走向明天。雪穗越接近完美,亮司的血债就越无法偿还。
为了生存,雪穗和亮司互相利用,用更多的罪恶来掩饰当初犯下的错误。从此他们的世界不再有太阳,即使白天也像在黑夜里行走。
雪穗视亮司为生命中的太阳。她说:“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为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当成白天。我从来就没有太阳,所以不怕失去。”那个代替太阳的应该就是亮司。因为有了亮司,有了能够代替太阳的亮光,雪穗才能一直行走在这恍如白昼的黑夜中。亮司是那个在黑暗中燃尽自己,照亮所爱之人的人。雪穗是那个步履蹒跚,想要带着爱人给她留下的光明继续走下去的人。
一个谎言开始后,就需要更多的谎言来掩盖。他们互相守护着,互相为了对方编造着一个又一个谎言,也一步步清除着会对两个人造成威胁的每一个人。
笹垣警官十几年间从未放弃调查此案。19年后,他发现当年的凶杀案遗漏了重要线索:在施工大楼的管道里抓迷藏的小朋友发现被害人后,惊慌的跑出去求救,却发现大门被门内侧堆砌的砖块阻碍。笹垣才恍然大悟,凶手一定是作案后,防止现场被发现,用砖块堵塞了大门,然后从通风管道爬走逃跑的。管道很难爬,只有小孩可以通过。
东野圭吾总是在恰当的时机抛出一个个令真凶露出马脚的细节,而这些细节彼此串联,分散在看似独立的案件里,相互印证又彼此辩驳,一步步抽丝剥茧,一步步将关于凶手的真相揭露。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亮司是雪穗暗黑人生中的唯一的太阳和光亮。最后当亮司用那把心爱的剪刀刺向自己的心脏,他用自己的鲜血,把雪穗所有的污秽都冲刷干净了。他死去时,她转身离去,竟然一次也没有回头。雪穗最后的一点光就这样消散了。她曾经的爱,冷漠还有绝望都坠入了黑夜,令人无法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