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夏日的绿,在天地间挥毫泼墨,在蓝天白云下,描绘着一幅幅多姿多彩的画卷。映入眼里的或墨绿,或青绿,都完全地脱了鹅黄的底子,它是这般的葱茏和葳蕤着,不再浅薄,不再稚嫩,浓浓的把生命的层次极尽展现。
周伟就像是从春天走来的夏,散发着年轻而又旺盛的生命力,脸上脱去了稚气的绒毛,轮廓变得硬朗起来了,胡渣也有些青了呢。可他还是喜欢穿白衬衫,或许这是他对青春最后的留念了吧,可在面前这两个早恋的孩子眼里,这件白衬衫上的师长威严感盖过了球场上留下来的汗水味。青春终究抓不住,哪怕你费尽心机。
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把女朋友藏在身后,挺起了单薄的胸膛,“是我强迫她的,都是我的错,要处分就处分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周伟看着他视死如归,随时准备英勇就义般的表情,“啪”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想说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了。因为他看见躲在背后的女生拉了拉男生的袖口,就好像当年的她。
周伟是刚毕业的化学老师,上完第一节课就成了很多女生的梦中情人。风趣幽默,学识渊博,还意气风发,清秀俊朗。周伟每周五晚上都会在食堂二楼买面条的那个窗口值班,周一到周四门庭冷落的面条窗口到周五便会爆满,排队排到门口,听说很多女生都是为了看一眼周伟而去排队。
自然而然,周伟成了荷尔蒙爆棚的男同学眼里的毒瘤,他们对女生这种追星式的花痴是嗤之以鼻的,但心里却还是有一点点嫉妒,一点点不爽。所以才会在课间讨论的时候故意耍帅引起心仪女生的注意。一个毫不经意的转身,其实早已在心里彩排了无数遍。这就是青春,幼稚但是可爱,笨拙但是纯粹。这是周伟回不去的单纯,也是最珍贵回忆。
所以当面前这个可爱的男生露出不屑神情的时候,周伟甚至舍不得训斥他。
“马上就要高考了,希望你为自己负责也为你身后的这个女生负责,请你对得起这段感情。”男孩子是高三生,还有一个月就要高考了。周伟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平静的,他不想去训斥,甚至有点想祝福。
男孩子有点惊讶,愣愣的看了周伟一会儿才离开。可能他觉得这个新老师还太嫩吧,他现在还不明白,老师也都是从学生时代走过来的。
02
周伟和小茜做了三年同桌。
周伟是班长也是化学课代表,而小茜的化学很差,所以每次考试她都要抄周伟的,但周伟从来都不同意。
有一次,小茜问周伟,“你怎么那么聪明啊,为什么我老是记不住方程式呢?”周伟拍了拍她的头,“我背不出来怎么给你抄?”是啊,嘴上说着不给抄,但每次答案都写得特别大。
小茜有一头漂亮的长发,每次睡午觉都会垂在凳子边。周伟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小茜睡觉的时候悄悄把她的头发绑在凳子上,然后冷不丁拍她的头,他就喜欢看小茜疼得咬牙然后追着他满教室打的样子,嘻嘻哈哈,这是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所有人习以为常。
有一个晚自习,坐在后排的两个男生打闹把桌子推倒了,不巧正好撞在小茜的腰上。小茜回过头笑着佯装生气“我要是残疾了怎么办?”两个男生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时周伟站起来拍了一下小茜的头,“没关系,我养你啊。”在大家的起哄声里,两个人都红了脸。
所以后来小茜常常说,自己那么笨都是被周伟打的。
高考结束那天,周伟把全班男生叫到一起请大家吃饭。喝多了的周伟抱着所有人摇摇晃晃的说“小茜是我的,你们都不许跟我抢。”
再后来,他们就在一起了,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理所当然。
03
直到大三那年,周伟收到了利物浦大学的入学通知书。在机场,周伟抱着小茜轻声说“我在英国等你。”
但是一年后他等到的却是小茜的结婚邀请函。
异地,时差,五光十色的生活没有拆散一对相爱的情侣,但残酷的现实做到了。
小茜的父亲得了癌症,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看着病床上日渐孱弱的父亲,床边白发苍苍的母亲,小茜近乎绝望。而电话那头周伟还在反复催促,问她什么时候能去英国和自己团聚。
小茜和周伟之间存在着明显的贫富差距,周伟是衣食无忧的富二代,而小茜则每天都要靠助学金生活,她没有告诉周伟,自己不是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而是根本承受不了出国这笔费用。她更不敢向周伟求救,不仅仅是因为那可怜的自尊心,更因为她是把周伟当成了要相伴走过一生的爱人。面对周伟妈妈的质问,小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家可能接受一个一无所有的儿媳妇,但绝不能接受一个背上背着无底洞的家庭。她不能告诉周伟,更不能放弃养育了自己的父母。
周伟再也打不通小茜的电话,最终他放弃学业回了国。
但是小茜却牵着别人的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那是一个有点地中海的中年男人,刚刚死了妻子。他们是通过介绍认识的,男人很喜欢小茜,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两个人确定关系的那一天,男人就把小茜的爸爸转到了北京最好的医院,介绍了最好的医生,并且承诺会为这个家庭负责到底。他是个极端体贴的男人,记得小茜的口味,记得她的小习惯,甚至记得她的生理期。他把小茜当作小姑娘一样宠爱,不需要她工作,也不要需要她做家务,尽量满足她所有的需要。别人问他为什么对太太那么好,他说,年轻的时候工作忙没有好好陪太太,现在想弥补。
原来,小茜在这个男人太太生前照顾过她,算是做兼职,两人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太太常说小茜很像自己的妹妹。说来那个时候,周伟还去接过小茜下班呢。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太太去世后,亲戚给这个男人介绍对象,而这个对象就是小茜。
婚礼上,周伟问小茜,为什么不来找自己,那个男人能给她的,他周伟一样可以。
“因为我爱你啊。”
因为我爱你啊,所以我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我舍不得拖累你,更舍不得把一个这么低贱的自己交给你,和你在一起,我总觉得欠了你。你值得最好的姑娘,有姣好的容颜,温顺的脾气,富裕的家境,能在生活上照顾你,能在工作中帮助你,相安无事,甜蜜温馨的过一辈子。愿我们停止在最美好的时光,彼此拥有最快乐的回忆。
04
慢慢的小茜淡出了同学们的生活圈。当年的组织委员还是找到了周伟才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这个电话,周伟犹豫了无数次也不曾打出过。
“找个凉爽的日子,小茜怕热。”
八月盛夏,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
组织委员联系到小茜的时候说,“周伟说你怕热,要不要等入了秋咱们再聚?”小茜在电话那头轻轻的笑了一声,“当年暑假我陪他一路从园区走到了市区,我怎么会怕热呢。”
同学聚会那天,小茜带着孩子一起来了,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和她当年长得一摸一样。小茜一点都没变,脸色也比以前好了很多。
宴席散去的时候,小茜送了周伟一块手表。
里面有一张字条,“我把时间给了别人,把心给了你。”
听说后来,小茜的父亲还是过世了,但好在那个男人对小茜还是很好,俩人过着相敬如宾的日子。
05
当年化学老师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角落里哭得像个傻子。
我见过他的妻子,是个眉目清秀的女人。那天她来给老师送饭,说话的声音很温柔。
后来,我忘记桃花源记怎么背,忘记化学公式的反应,忘记怎么画电路图,但忘不了陪我在校园里狂奔的人,运动会上给我加油的人,照毕业照时和我一起笑的那个人。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心里有个人放在那里,是件收藏,如此才填充了生命的空白。
愿你爱你所爱,愿你一生清澈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