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上)
一个人,一首诗,一篇散文
一个人
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个男人,书上是这样介绍他的:“项羽,一个男人中的极品,一个誓死不愿过江东的人...”现在看来,未免太矫情。尤其是在我领略了那么多历史上的风骚人物后,便觉得项羽,也不过是一个拥有五年政治生涯的所谓的“王”、一个从身体开始发育时起就天天干架的所谓的“英雄”和一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所谓的“情圣”。项羽不算什么,尤其是和这奔腾不息的历史长河相比,和这浩淼无垠的日月星辰比,他跟我们大家都一样,只是一个人而已。所以,对于项羽,我还是比较认同他形象的原塑造者太史公的评价:“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这是一个客观的评价。但是,话又说回来。人们往往不太愿意接受客观的历史,人们喜欢浪漫、喜欢花前月下、喜欢“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说到底大家还是这“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的想法在作怪。
因而,项羽作为一个男人,自然最先得到女人的爱戴与追捧。我敢保证,无论古代还是今朝,他都是广大少女和妇女心目中的完美情人。而在历史上,我估计他至少让三个女人流了泪。头一个就是太史公司马迁。司马迁不是男人吗?不,其实他...(大家都懂的,此处省略500字)
读过项羽本纪的人,都能看出来。霸王别姬这一幕实乃作者虚构。而这一虚构又实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笔。“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写到这里,可以想象得到太史公一定是边写别哭,“泪泣下沾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本来作为一个大汉的臣子,如此修饰、美化大汉以前的敌人是非常忌讳的,何况,司马迁已经因为说话的事儿惹恼了皇帝,让他再也做不了男人。但是,一定是某种无法阻止的情感在这个落寞的太史大人的胸中奔涌,让他冒死而奋笔疾书。他敬仰这个悲壮的男人,他被项羽的这一种热情所感染,以至于如果不塑造一个温柔、善解人意的美女虞姬来陪伴这英雄的谢幕,他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他。
于是,一个新的故事便越传越远......
一首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这是南宋李清照于1128年所做的《夏日绝句》。当时,金兵南下,她和她丈夫赵明诚逃往江西。据说,赵明诚听了这首诗,惭愧于自己作位一个宋朝臣子弃城逃跑,还不如一个女人勇敢。从此深深自责,害病而去。不敢说这传说一定真实。但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皇帝都早就跑了,何况一个小吏?只是,李清照心中也明白,她怨愤一个没有能力的丈夫,更怨愤一个不能给她生命安全保障的封建王朝。于是,面对昏黑的江水,她想起了历史上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让她充分满足了自己的被保护欲。只是,光阴两隔,岁月残忍地将她们分开了。李易安成不了项羽的女人。于是,她面对这滔滔江水痛哭了。“明明可以重振旗鼓,你为何偏偏不过江呢?也罢,这是你的风格、你的态度、你的秉性。也只有一个这样的你才值得女人去爱吧!而我呢?我是多希望陪你一道去死啊,也好过这样窝囊地度日。”
可惜,项羽已经有了懂他的虞姬陪伴。
于是,那个虞美人似乎成了李清照的情敌,“怎么你就如此幸运,死都是醉倒在英雄怀中。而我呢?跟这样一个窝囊废过一辈子。”因此,在这诗里,易安居士只字未提霸王别姬。那个场面,或许令她更痛苦。
一篇散文
个人觉得,同是“霸王别姬”的标题,张爱玲的这篇小小散文似乎比鸿篇巨制的陈凯歌的大电影更有味道。
张爱玲是个极具个性的女人,她敢爱敢恨。而这也造就了她一生的苦楚,因为她很不幸地爱上了一个叫胡兰成的渣男。用情太深,便是一种过错。她最后被人在美国的一所大房子里发现,竟已去世多日。有道是“无情者伤人,有情者自伤。”放在这两个人身上,似乎有些道理。
张爱玲笔下的女性似乎都沾满了“盈盈粉泪”,挂满了“寸寸柔肠。”从悲苦多难的曹七巧到苦中做乐的白流苏,再到被时代所调戏的王娇蕊以及通过肉体的欢愉来减少灵魂痛苦的王佳芝。而她笔下的这个虞美人,似乎和以往的女性不太一样。
“她依照着每晚固定的工作做去。侍候他睡了之后,就披上一件斗篷,一只手拿了烛台,另一只手护住了烛光,悄悄地出了帐篷......虞姬裹紧了斗篷,把宽大的袖口遮住了那一点烛光,防它被风吹灭了。在黑暗中,守兵的长矛闪闪地发出微光。马粪的气味,血腥,干草香,静静地在清澄的夜的空气中飘荡。”——张爱玲《霸王别姬》。这一段文字,似乎给读者展现了一个全能的女性形象,在营中,她是将军的太太;在家中,她是个悉心照顾丈夫的好妻子;而在军中,她似乎又是个侦查兵。或许,张爱玲觉得,能给英雄当伴侣的不仅要是个美人,还得是个巾帼英雄。
而在文末,有这样一个句子“好完美的收鞘。”这是虞姬死前最后的呢喃。似乎带了些许荒诞和黑色幽默。而项羽的反应也着实出奇,他没有像司马迁想的那样抱着美人的尸体痛哭,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喊叫“军曹,吹起画角!吩咐备马,我们要冲下山去!”。或许,这样的场景才够真实:战争,让女人变得勇敢。更让男人变得疯狂。又或者,对于渴望战死疆场、马革裹尸的武将来说,一个女人只是他的玩物罢了,玩得厌倦了,便丢到一边,继续寻找挑战。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这正像极了那个玩弄张爱玲的胡兰成吧。而虞姬奉献出的,却是整个生命,也只有整个生命。
未完待续:下篇:两部电影,一部电视剧,可能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