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的凤凰树开了花儿,一大片的鲜红,从墙的东面延伸到碧白的天。太阳像是刚出官窑的白瓷,亮光穿过叶的间隙落在下一层花瓣上,当它全然降到地面时,已变成凉爽袭人的树荫。如玉停在五六米开外,抬头看见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略微泛着白,角落里伸出一抹红,鬓边的碎发被微风拉起去牵马尾末梢的手,没有缓慢爬行的云,没有争闹的蝉鸣,微风没有吹动花朵,眼中的景出奇的静,静得遣散掉夏日正午里的热与燥,明润的眼给了最合宜的滤镜。
少年拿着雪糕奔向不远处的如玉。淡蓝色校服衬衫和简单的牛仔短裤,抬手将细碎的发刮到耳后,花的红也开在了脸上,衬着高大火红的树,高远淡白的天,组成时光里最美的风景。
直到唇齿碰到雪糕的凉,如玉才又被热意包围。
热浪一直推着人群走进教室。少年坐在如玉的左手边,在天上有云的日子里,她会撑着脸越过白色边框的窗,看白云从这扇窗滑向那扇窗,看此间少年的侧脸。如玉从此有了抬头看的习惯,她从前未发现云走的方向,是少年告诉她:“你一直看那朵云,它在动。”云跟着风走得太快,有时被老师抽问,再寻那朵云已在窗之外。如玉最爱最后一排的天,树遮挡不住这里,高高摞起的课本遮挡住老师的眼,她贪婪的欣赏全部得逞。傍晚的云还带着少年轻背单词的声音。
老师一如往常的严厉。如玉拿出彩色的便签纸,写好话,怒目锁在睡觉的同学身上,她把纸条对折塞在少年右手边成堆的书下,少年亦传回来。他的字清秀好看,她看着那些字连成的胡扯话,在老师节奏的讲课声中偷笑。如玉只有这么几年放肆的开心。
她有一个墨绿色的礼品盒,里面是整齐折好的彩色纸条,像绚烂的星星。这是我每一次打开这个盒子的反应。我知道星星是要在漆黑夜空中发出银白亮光才能叫做星星,可那些静静躺着的字,是拥有美好回忆魔力的,尽管无意间瞥见,也让我联想到璀璨的星空。
如玉把盒子交给我的时候,她和少年不在一起了。学校的凤凰花又开了,大家忙着高中的分别,没人再看。我只觉那花就像喧闹酒吧烂醉的发福红衣舞女。
如玉和少年一年后的复合是在我意料之外的。在各自体验过不同生活后默契地再次选择彼此,我看着书柜底层的墨绿盒子想,应该可以成为婚礼时的惊喜。
我和如玉最近一次见面是过年间,她点好薯条和鸡翅端到我对面坐下,闲话家常,我才知道少年和她又分离了。不可置信写在我脸上,对面的如玉一边刷着朋友圈一边往嘴里送薯条。她的平静让我想起几年前她交给我盒子的光景,她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如婚礼宣誓般说再也不会和好了。
时至今日,那个墨绿色的盒子依旧占据着我书柜不小的地方,我知道他们不会再重逢了,这种平淡时光是最磨人的,两人逐渐接受不了对方的小缺点。我不是没想过扔掉它买几本爱看的书回来,但书里写的别人的故事,盒中装的自己的时光。
如玉的学校栽的是白玉兰,清淡温婉。行至树下,会有背影像他的人走过,记忆交错,回到此间一刹。她会无意想起少年的名姓,也一下想起自己的整个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