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胡同深处的大杂院、日、外

“殿军儿、殿军儿在家吗？！”一个带着红袖箍的大妈略微蹒跚着一路招呼着从院外往里走，身后还跟着一个穿制服的中年民警，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公文夹。

“呦，赵奶奶，宗警官，哪阵儿风儿把您二位神仙给吹来啦？”烤肉串摊主从里院厢房钻出来，一只手里捧着个蓝边碗，里面是拌好的炸酱面，筷子就斜插在面条里；另一只手攥了个软皮本卷成的纸卷儿，边嚼着蒜瓣，边赔笑，紧紧靠着身后的屋门。屋里采光不好，却没有开灯，唯一能透光的一片旧窗棂的玻璃上也都是污渍，几乎看不清屋内情况。

“别耍贫嘴，我可没你这么大的孙子！”红袖箍大妈用手在自己鼻子前面扇着，皱着眉道“呵，这个刚几点啊，就又吃上了？这算晌午饭还是晚不差儿饭呐？你先把那蒜挪开，呛死我了！宗警官找你有正事儿！”

“嗨，您不懂了吧，我这个啊，叫中式下午茶！”摊主使劲吞了一口嘴里嚼着的面条，把饭碗放在旁边的窗台上，旁边是几个满是尘土的零碎瓷器，东倒西歪的占满了整个窗台。

“贾殿军，是你吧？！”警官站在大妈身后，打开了黑皮夹子，拿出笔，边记录着什么边低声问话，不抬头看摊主。

“领导圣明，我就贾殿军儿，贾宝玉的贾，金銮殿的殿，八路军的军，您叫我贾四儿也成！”摊主搓着两手，蒜皮、炸酱和面汤黏糊糊的沾了不少，“您二位吃了么？刚下的面条儿嘿，锅挑儿！我给您盛一碗去？”

“严肃点！又给你好脸了吧？！知道为什么来找你吗？”警官不苟言笑，抬头盯着摊主贾殿军，“你昨天上午8点到10点在哪？都干什么了？”

“昨介儿啊，您容我想想…”殿军一怔，收了笑伸手抓着后脑已经略微擀毡的头发，自言自语嘀咕道，“前儿晚上跟大头他们喝的啤酒、撸的串儿，然后肉不太新鲜，哥儿几个都蹿了…我好像还吐了…”

“别打岔，我问的是昨天、昨天上午！”宗警官一瞪眼，提高了声音。

“殿军儿，你好好儿想，正正经经向宗警官汇报！”赵主任见警官严肃起来，打起了圆场，“昨天白前，你都跟谁一块儿来着？”

“噢噢噢，我想起来了，我上吐下泻折腾了半宿，一早上起来，三儿扶着我去社区打了点滴才止住，然后就回来睡觉了，这不，要药单子还呢”，贾殿军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黄色纸团递给警官，如释重负。

“宗警官，您看我说什么来着，这老贾家小四子虽然不是省油的灯，好歹也念过几天外事中专的，不敢做违法的事儿，我们街道也一直是模范街道，从我当上主任就没出过…”

“赵主任，我就是例行调查，信得过您。”警官仔细展开了贾殿军递来的纸团，核对上面的日期和时间，确认是打了两瓶点滴，姓名、时间、医嘱和护士印章都在，又抬头打量了一番眼皮浮肿、一副病恹恹模样的贾殿军，“没问题就好，没事儿干点儿正经的，别老给你们赵主任添乱！”

“是！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早做社会主义接班人！”贾殿军猛的站直了，抬左手敬了个极其不标准的少先队礼，又满脸陪笑的斜靠在了自己的屋门上。

赵主任被他吓了一跳，回手在他后背上就是一巴掌，“一点正形没有，你几个哥哥都出国了，没人管你了是吧？！看下回回来我让你大哥好好修理修理你！”

“那敢情好嘞，我的赵奶奶呦，我可有一年多没见我哥了，您倒是替我给他们发个电报要点儿零花钱呐？嘿嘿！”贾殿军抽了一下鼻涕，又端起旁边的面碗，吸溜吸溜的吃起来。

宗警官啪的合上皮夹子，别好笔，指了指贾殿军，愣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便转身朝院外走去。赵主任也不理贾殿军，小声嘟哝着陪着总警官往外走，“贾殿军这小子是我一小儿看着长大的，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好吃懒做。也怪他父母走得早，整天小野孩儿似的没人管。可他三个哥哥都有大出息，早几年留洋都在外国安了家了，院子里就剩这个小四子，听说英文也说得挺好的，就不务正业，整天游手好闲的瞎混….”

“赵主任，也真难为您了，街里街坊的这么多事儿，还得看着这群野小子”宗警官加快了脚步，“我还有事，得先回趟所里…”

“哎，两位慢走，就不留您吃饭了哈！”贾殿军踮起脚，看着赵主任和宗警官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才大声喊了几句，然后迅速的扒拉完了碗里已经粘成一坨的面条，朝屋里的老式大衣柜一声招呼，“出来吧，我就说没事儿，瞧你那点出息，吓得跟三孙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