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草就是界限

在辽阔之地见得最多的不是旁物,就是草。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草。在地上插针式地生长着,同样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散落其中。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草是绿的,土是黑的或是黄的,水是透明的,花是五颜六色的,各物都有各物的标准色。这也是填充在辽阔之中的颜色。好在这些颜色从来不越界。

正因海拔的存在,这些草才有了可以蔓延的辽阔。但是光有草还是不行的,在这里生活的除了动物,还有人。人需要粮食。而海拔和气温、土层决定了粮食。小麦广泛分布于北纬17度----50度之间的区域,小麦种植的海拔高度限于4000米以下,按照地理尝试,海拔4000米是雪线位置。在我所看到的高原和身处的海拔位置,都只是见到青稞。适宜青稞生长的海拔在4000米到4500米以下的位置。

牛羊吃草,人吃青稞与肉,再辅以茶叶。此地盛行的茶叶多为茯茶或青砖茶,茯茶来自汉地湖南、陕西,青砖茶来自云南。所谓茶马古道就是茶马互市的运输通道。这些古道都在行进在高山峻岭或是草原之上,现在已经换成现代公路了。

植物生长的四个要素为:阳光、空气、水和土壤。缺哪一个都不行。高原上的阳光、空气和水都不稀缺,不过都是透着寒意的,温度是无法突破的,而这正是海拔的意义所在。高原的土壤其实并不肥厚,在草原行进之时,可以看到草原上有很多塌陷之地,在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到草根缠绕固定的土层不会超过10CM厚,再往下就是砂石层了。砂石层存不住水份,也无养分。砂石层一旦露出来,草就无法覆盖了。所以在走进草原上时,其实看到的是一个遍布疮口的草原。修补这些疮口的只有自然与时间。

草是跟着水走的。两侧的山脉雄伟高案,两山之间的谷底也是平缓而下,在谷底中间成为极平坦的平原,从山腰位置到谷底中央,全是草,少见树。即便有树,也是极挣扎地活着。只有山腰处的森林才会藐视一切贴地而生的草。

在草原行进时,草的绿色会掩盖草原的一切瑕疵和不足,就像绿毯一样铺在大地上,只是有时会觉得这里铺得厚实了,那里铺得微薄了。草原上的水道沟渠做了天然的分界线。五颜六色的花儿是成片的开放着,不是这里一朵,那里一朵的样子。如果想象草原似一张绿毯般的柔然和洁净,就大错特错了。在草原上漫步,是在各种粪便中小心翼翼的漫步。各种形状和颜色的粪便散落在草丛上,包括人的。不过这里的低温和草气遮蔽了所有的异味。在远远的山上,还可以看到用牛粪堆积的粪墙,那是牧人生活用的燃料。在这里,没什么可以浪费的。从自然中索取的,还要交还给自然。

草原上的草都是贴地而生的,长不过三五寸。饥渴的羊群、牛群的口齿就像割草机一般,齐刷刷的将略长的草腰斩而食。对它们而言,草与花只区分口味的好坏,再无更多的意义。而我们除了看远到天际的草之外,还要看花。这些草大多我们都不认识,更遑论花了。只是花开烂漫,在风里摇弋。在草原上驰骋而过,眼睛是不会闷的,也不想睡去的。因为绿色不扎眼睛,在辽阔之地,绿色也会分成墨绿、深绿、绿、浅绿和黄绿几种分野,顺着地势变成不同的绿。而野花就有意思多了,一会黄的一片,一会红的一片,一会紫的一片。这些成片的野花好像有一个统称为:格桑花。如果将这些花再分类细致一点,的确是门学问。

这些野花就这样开着,春天开,秋天败,而路过的人只是看它几分钟而已。有没有人根本不重要。相比较大片的油菜花田,我更喜欢这些暗自生长的野花。只有有水和土壤,开在哪里是哪里,随意生,随意开。牛羊来了啃食干净,化成粪便,又铺在草地上,来年再开。野草和野花的下面有黑色的土,也有砂石。每一种花都有独特的姿势来展示自己的样子。在这里,天生地养。无需太多。人,不过是借用一二。

草原的花都不大,开的锦簇与琐碎,小小的花簇拥在一起,好像练成片似的。走进一看,还是一株一株的。每一株花都在赶时间。合适的季节在这里的时间并不长,低海拔地区的炎热还需要忍耐许久时,这里已经会飘雪了。到那时,这里只有天空的蓝色和大地的白色,以及露出雪层的黄色了。漫长的冬季实在是百无聊赖。

在不同的地方草也是不同的,骆驼刺和笈笈草也有繁茂的地方,一丛一丛的长着,不过野草就少了许多。骆驼刺和笈笈草耐旱,野草不行。牛羊的口味也挑剔,好的草总是最先被吃完。那些被化成一格一格的草场,是不足以让牛羊储备足够的肥膘。这种无奈恐怕只有当地人才能理解。在这片辽阔之地,追逐水草而行,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生活方式了。可能现在唯一还能支撑的,就是这里还有足够辽阔的地方可以容纳。在这辽阔之地,从一个地方前往另外一个地方,最短的行程也有百公里以上。羊群是依赖步行的,百公里以上的距离足够一个夏季的吃食。有人的地方就可以看到经幡,蓝白红绿黄五种颜色的经幡在山丘或是高山之巅飘动着,在经幡附近,一定有羊群或是牛群埋头吃草。

高原上产出粮食不易,不长粮食的地方就长草。有草了就可以喂养牛羊,人就可以维生了。草原并不是通行无碍的,草原上还有围栏划分地界。这一片草场是我的,那一片草场是你的。也正因如此,所以羊群也有了颜色,一群羊是白色,一群羊是蓝色的,一群羊是粉色的,各自成群,不会混在一起。一路看下来,我最为羡慕的是高山牧场上的那些羊群,那些羊的草场是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山是没法拦的。在远远的高山中,云朵在山上留下巨大的阴影,在那阴影之下,点点白色散落其中,半天不会挪动一下。那些羊群再走的高一点,就飘到云上去了。

从高山之巅到谷地草原,草不一样,羊也不一样。这好像也和人一样。一方水土一方羊。有的羊总是最先吃到冬虫夏草的,有的羊只能捡食别的羊吃剩的二茬草,我不知到这些羊是怎么理解自己的一生的。或许是我想多了。

在这高原之上和辽阔的天地里,我觉得只有草才是决定的条件。有了草,才有了我现在看到的一切。就是这么一株纤细柔弱的野草,主宰了这辽阔之地所有生活的开始。我曾拔取了一株野草放在嘴里嚼了嚼,味道平平淡淡的。顺势一咽,吞进肚里。

眼前的野草无边无际,在我几天的行程里,它们是我最忠实的朋友,永远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只取了这一根尝了尝,不敢多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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