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一个星期四晚上,她都会在下班之后,独自去看一场电影。
为什么是星期四?那是院线新片上映的日子。一部电影,要么在首映日去看,若没能赶上第一时间,又不小心听说了一些评论,大抵上再把这些道听途说都忘记之前,她是不会去看了。带着期待或者贬低去看一部片子,多没意思。
她喜欢自己去看电影,因为一个人,比较容易买票。五点半下班,六点半到了影院,不论场次多爆满,落单的位子一定是有的,轻而易举就买到马上开场的票,电影结束也不过九点刚过,还可以回家去夜跑,或者做些别的事情。
买了票待电影开场的那十几分钟,她会转到商场地下2层的小食中心去打包晚餐,几乎每一次,她都会买一碗热腾腾的蚵仔面线。店员一边用长勺用力却缓慢的搅拌敞口大锅里烂而不糊的面线,悠悠的问,要不要蚵仔,要不要黑醋?要。
按理院线的垄断原则,放映厅内是不能食用外场食物的,于是乎,遮遮掩掩地提着一碗面线检票入场的时候,她的心里总带着那么一点点隐秘的紧张心虚掺杂离经叛道的兴奋感。
这些处处带动内心的隐秘欲望,以及对于欲望的被揭示和被分享的假想或现实,大约便是她喜欢独自一人到电影院去看电影的原动力。对她来说,礼拜四傍晚下班后去电影院,具有一种仪式感。
黑暗中,好似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放大,周遭的耳语,自己的情绪,甚至那些食物的声音和食物的味道,都是如此。当观众笑而她也笑的时候,心中竟有一种融为整体的归宿感。当其他人在笑而她却没有笑的时候,又会被孤独感袭击。
与一群素昧平生身份不明的人在黑暗中聚集,共同分享精彩或离奇的经历。环绕设置的立体音响营造的氛围中,漂浮着某一处有人咀嚼薯片的咔擦咔擦碎裂声,或者若隐若现着热狗肠的香和爆米花的甜,抑或拆开包裹三明治的蜡纸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电影开场时,她慢慢打开盖得紧紧的纸碗的盖子,浓浓的黑醋酸味喷薄而出,引来了左右周遭一阵暧昧又意味深长的眼神。黑暗中,看不太清楚碗里食材的样子,她却清楚的知道,里面有净面线、鸡肉丝,黑醋、蒜蓉、鸡肉丝、蚵仔和香菜。
热乎乎的面线较慢起来粘稠又捎带韧性,久煮之后,虽然稀烂,却仍然能在黑暗中辨识出丝丝分明,口感绵密,入口即化,吃着就觉得心头温暖平静起来。汤头浓稠却不油腻,微微烫舌却能恰到好处地将黑醋那微酸的香味烘托而出。
当银幕的情节进展无聊或者无关紧要,她就会在黑暗中接着前方那一点微光,寻一颗蚵仔来吃。这小小软体动物的味道,新鲜的程度最是重要。她常光顾的这间小店,倒是十分重视对于蚵仔的处理,新鲜且干净。
躲在黑暗中吃一粒柔软的蚵仔,有种带腥的海风拂过面庞的月光之夜的错觉。湿软的蚝体轻轻停于舌尖,并不急着下咽,慢慢确定它丰满的腹部,用牙齿轻轻挤碎。这是一只饱满肥美的蚵仔最精华的部分,完美丰腴得让她在心中有一种获得安抚的感动。
周遭的人突然不约而同的大笑起来,她也跟着一起笑,可是,那些笑声,好像成了海洋里的水,泛滥涌动,将她淹没。一边吃着温热香滑的面线,她觉得自己好像褪为海底礁石上一直柔软的蚵仔,于一日疲惫工作后,得以藏匿在这出温暖安全的黑暗海洋,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小确幸。
原创作品
2014年8月28日发表于微信公众号【并非关于吃的一切】
微信搜索:chilechilechile (谐音:吃了吃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