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怪谈百物语》---《曼珠沙华》

        老话说“越是怕越要看”，应该就是我对怪谈的态度了吧。

        迄今为止我看了不少怪谈故事，有的看过即忘，有的印象深刻。近来看宫部美雪写的《怪谈百物语》，倒真有几个让我感觉特别精彩的故事。

        书名“百物语”，是因为少女阿近怀揣伤心往事住到叔叔家。叔叔伊兵卫为了排遣她的烦忧，便谎称自己喜好猎奇之事，请她担任接待者，倾听来访者们的种种奇遇，希望由此双方都能得到开解。故此，一件件传奇怪谈便在精心布置的被称为“黑白之间”的房间里被娓娓道来。

        开篇《曼珠沙华》写的便很动人。

        曼珠沙华，又名死人花、彼岸花，在这本书里，它还被称作“赦免花”。

        早先常在言情小说和漫画中看到对这花的描述，还以为在现实世界里肯定难得一见，没想到某天在我家附近就发现了曼珠沙华。也不知道是谁种的，东一片西一片地生长在绿化带里。确如书上写的见花不见叶，花瓣通体血红，灿烂华丽，形状则细长如簪，向四面张开，令人感到惊艳。

        说回这个故事。

        在曼珠沙华的花丛间，会出现人脸。

        吉藏杀了人，为此他被流放外岛15年。刑满后归来的他，最期待的就是能见一眼自己的弟弟。某日，他在曼珠沙华的花丛间看见了一张人脸。

        “枯萎的曼珠沙华在秋风吹拂下，发出干燥的沙沙声。犹如窃窃私语般，秋风轻抚干瘪的枯骨，发出迷幻之声。”

        吉藏的弟弟以为哥哥看见的是死者的亡魂，是亡魂前来向哥哥索命，因为哥哥很快就上吊自缢了，死前还留下了伤心的泪水。

        弟弟欣喜若狂，会带来麻烦的哥哥终于死了，尽管在幼时他是那么崇拜依恋聪明能干的哥哥。

        可是很快弟弟就知道自己错了。出现在花丛后的人脸，并非是死者的脸。

        哥哥吉藏生前居所的老板告诉弟弟：

        “——只要一有空，他就独坐在那儿，望着曼珠沙华发呆。

        我也曾问他，干吗喜欢那种散发阴气的花？

        吉藏微笑应道：——花丛间不时会露出人脸。

        店主问他：到底出现谁的面孔？花丛里不可能出现人脸啊。

        吉藏挂着浅笑回答：是我熟悉的面容，是那个生我气的人啊，老板。”

        ……

        “——他来见我了，以这种方式来见我了。吉藏嘴角挂着微笑，眼中泛着泪光。

        ——我望向那丛花，发现他躲在后头凝视着我。我向他道歉，对不起，一切都是大哥不好。”

        以上是店主向弟弟转述的部分内容。

        没错，大哥看到的根本就是弟弟的脸。

        那是“请求亡魂惩罚大哥的我灵魂出窍，躲在死人花后瞪视大哥。尽管大哥一再向我道歉，我仍不肯原谅他，终于将他逼上了绝路。”

        哪有什么亡魂，有的只是太过于希望哥哥能死掉的自私的弟弟那张狠毒的脸。

        看到这里，我真的有被惊到。日本人相信在活人过于执着某事时，就会出现生魂状态。看了太多在意料之中的结局后，这篇故事成功地吸引了我继续看下去。

        此后，弟弟也开始在曼珠沙华的花丛中看到人脸。

        你猜猜他看到的又是谁的脸？

        老板伊兵卫认为他看到的是他大哥的脸——“我认为看到的是他大哥。那张泛着泪向他道歉，请求原谅的苦闷面容，从赦免花缝隙间探出……”

        而听故事的少女阿近，则认为弟弟看到的是他自己的脸——“藤吉不愿承认，那张瞪着怒眼，怨恨大哥、咒他早死，责备他竟苟活世上的面孔是自己的。”

        到底是谁的脸？作者最后留下的是开放式的结局。

        我个人认同阿近小姐的看法。因为这就是弟弟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对当初充满恶意的自己的一种恐惧。但是我也无法指责弟弟。因为弟弟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绝不动怒。”

        “因为只要我一生气，人们便会说，看吧，他就是这种人。”

        “如今我早忘记该怎么生气。看，就像这样，不管如何变化，都摆不出发怒的表情。”

        他一直都活在哥哥是杀人犯的阴影下，他的人生因为哥哥而变得十分悲惨！尽管他没有杀人，却和大哥一样在坐牢，那是由无所不在的邻人的目光和语言编织而成的牢笼。

        所以在此作者以阿近小姐的嘴说出对此事的感受和疑惑：长期压抑下无处宣泄的愤怒和憎恨，一旦解放真会令人变得这般丑陋？

        很多朋友说不喜欢宫部美雪的书，嫌她写的过于啰嗦拖沓。我倒是挺喜欢她把一切细节都交待得清清楚楚，甚至连想法都写得明明白白的风格。虽然是过于慢条斯理了点，却又充满了日式的和风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