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我坐朋友的车回家,路过广场的时候,我说:“请把我放下,我要回我妈家。”下了车,我像以往一样急匆匆的往妈妈家走,上楼,敲门,喊妈。可是,可是,门里却没有了应答声。敲门的手刚举起,那一刻,我才突然醒悟,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叫妈妈了。那一刻我泪流满面。
回到妈妈空荡荡的家,家里的一切物什摆件儿还是原来的样子,空气中还弥漫着妈妈的气息。可是屋子,已经空了。妈妈睡过的床,前几天还在使用的手帕……一切照旧。我仿佛看见妈妈躺在床上,酣睡的样子,她瘦弱的、小小的身躯蜷缩在被子里,像一个未长大的孩子。
2022年11月30日,早晨,陪护母亲的二姐急匆匆打电话说母亲难受,我急忙想办法往家赶。见到母亲的时候,她躺在床上呼呼的睡着。呼噜声很大,我和守护她的二姐说:“妈睡得好香啊。”和我一同前去的医生朋友说,看起来没事儿,咱们给老人量量血压吧,看看有什么问题。可是当血压计往母亲身上佩戴的时候,无论怎么动她的衣服,她都依然沉睡。朋友发现情况不妙,我就开始大声的呼唤:“妈,妈,快醒醒!妈,妈,快醒醒!”……我的妈妈也没有醒来。 赶来的家人说赶紧把母亲往医院送吧。看见母亲昏睡的样子,我说不要折腾了,就让母亲在家吧。母亲平时不爱吃药,有点头疼脑热,也不喜欢去医院,我们姐妹几个轮番劝说,常常是无功而返。
下午,母亲的鼻孔、嘴边开始往外冒咖啡样的泡沫。我跪在她的面前,拿着湿巾轻轻的给她擦拭。母亲一生爱干净,吃饭的时候,嘴角稍有点米粒、口水,她都要擦拭干净,从来不让别人说她邋遢。我仔细地擦拭着,强忍着泪水。母亲要强,从小就很少让我们哭,她总是说,不要哭,眼泪不顶用,有什么苦啊,得忍;有什么难啊,得熬。我轻轻的给母亲擦拭着。从她的鼻孔、嘴里涌出来的泡沫越来越多。我亲爱的妈妈,她是想干干净净的走,她要把身体里的所有的不洁净的东西都清理干净。我们就一点一点给她擦拭,直到我亲爱的母亲,再也没有了一点气息。
短短几个小时,我们与母亲就阴阳相隔了。
我的父亲,四年前,也是以这样一种特别的方式,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溘然长逝。母亲也像和父亲约好似的,事先也不打任何招呼,就那样突然地,离开了。父亲的猝然离世,我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2019年8月22号,我从外面赶到医院的时候,隔着急救室的门,只看到躺在病床上被急救的父亲,我在门外拼命的呼喊着:“爸爸,加油,我们等您,您一定要醒来……”我一直觉得,一向健康乐观的父亲,只是和我们开了一个玩笑,和我们玩了一个捉迷藏,不久,他就会微笑着坐起来说:“没事,我好好的。”可是爸爸,您却骗了我们,不打一声招呼,撇下年迈的老妻和爱您的孩子们,就这样急急的走了。爸爸,您知道您多么可恨吗?您太狠心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没有一句叮咛,连一声叹息都没有,您让我们情何以堪?
四年了,我一直没有敢动手写一篇文章纪念我的父亲,恍惚间,我只是觉得,父亲没有走,他像个老顽童,只是出去和我们玩捉迷藏了,说不定,等他玩够了,他就回来了。
直到现在,就在我眼前,我亲爱的妈妈,也走了,我才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孤儿,世界上最爱我的父亲、母亲,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想惊动大家,有些朋友还是听说了,都来家里悼念,大家为母亲的突然离开而伤心,又赞叹老人的好福气和宽厚善良,无痛苦无折磨,清清静静地走了,没有给孩子们增添一点麻烦。是啊,我不知道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是多么爱自己的孩子,他们是那样的普通,那样的平凡,我想他们对子女的爱也和天下父母一样,只是,他们的爱可能会更深更特别更慈悲,可是也更让人心痛,我们连告别都来不及说。
给妈妈换好衣服,送行的朋友说,可以给老人洗脸、梳头了。我的妈妈,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和睡着了一样。我拿着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轻轻地擦拭母亲的脸庞,如呵护婴儿的脸,就像她当年看护我一样。然后,用棉签沾水,一点一点将母亲的鼻孔、耳朵擦拭干净。大姐给母亲梳理好头发,二姐给母亲擦干净手。小坤子拿来鲜红的玫瑰,将那丝绸般的花瓣洒落在母亲身上。妈妈,请让我们再尽一次孝吧;妈妈,漂亮的、干净的老太太,一路,走好……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作为父母的子女,作为子女的父母,彼此的身份,是在一生之中一次又一次的目送中完成转换——只是第一次的目送是成长,最后一次的目送却是永别。”
“我想吃鸡蛋韭菜饺子。”母亲瞪大眼睛向我乞求,眼睛里全是期待。“乖,听话啊,医生说韭菜不好消化,对胃不好,不要吃了,吃别的,好吗?”母亲固执地一扭头:“我就要吃,就要吃,就吃一个,一个!”“好,好,就吃一个啊。”我把韭菜饺子端到母亲面前,她开心地笑了,那脸绽放成了一朵花。
半夜醒来,周围是无边的沉沉的夜,原来,那只是一个梦。眼泪顺着眼角肆意淌下来,如果,如果岁月可以回头,一定让母亲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父母是虔诚的佛教徒,送别的时候,亲人不能流泪,说是亲人的眼泪会羁绊他们往生。那时候,我们强忍着泪水,只能让它们往心里流。可是,亲爱的妈妈,今夜,我再也无法承受,您就原谅不孝的女儿吧。
今天是母亲的三七!
世上再无“许司令”,我的许司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