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记忆中四爷家屋后早已干涸了的水塘里,我,陈先生,小树苗,在岸上玩着。下到塘里。沿着石缝,依次爬上来。我垫后,陈先生还在攀爬,小树苗却已经出现在了岸上。轮到我,一心张望着小树苗,却看到石壁上一条长长的蛇,嫩绿,就像课上给学生看的豆虫,些微的恐惧被它的可爱吞没,转眼又从横斜的树枝上垂下。怕惊吓到小树苗,并不声张。到了岸上,寻树苗不到,一回头,只一黑影,人形。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细看,眉目渐显。我渴求着陈先生,只见他同我一样,看着我,一脸惊愕。“小孩子的眼睛能看到大人不能看到的污秽之物”,老人曾经这样说。止一念,便不自主高声大呼“小~树~苗~~~”
话音未落,画面急转。我和她岸上并肩坐着,从容,悠闲。怕吓到小树苗,陈先生在实际上并不存在的围墙外陪伴着。地上捡起,一张类似简历的纸上得知;她,1985年生,四川人,考取某大学音乐学院,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陨落。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死的?却沉默不语。天快黑了,我要走了,她不舍。我答应一个月来陪她一次,没有回应,低头不语。一个月后,还未进门,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门,就见她在上次我们并肩齐坐的地方坐着,安静地,背对我。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过来?”
“我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坐下。两人话不多,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是长久的沉默。问题很多,又何必问呢。心里算着她的年龄,如果活着的话,说不定还有亲人在呢。“要不要帮你找一下?”话到嘴边,又咽到了肚子里。继续静谧地坐着,等待落日的天河。
我又要走了。
“你是不是嫌一个月一次太久了?”
缓缓低下头,迎来无尽的沉寂。
新的一天,还是午后,天气格外地好。四人行走在街市中,陈先生抱着小树苗,前面慢慢地行;我和她悠然地跟,随于后。摊位,人流,拥挤不堪。吆喝,笑谈,萦绕耳畔。烟火,招牌,最美人间。不买,不卖,趣味依然。指点着,介绍着,心神飞扬。听着,看着,一声不响。路转角,还是一样的嘈杂,我们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别人看不穿,笑我太疯癫,我只报以冷眼。
去不知道哪个食堂吃饭。没有她。旁桌一位嚣张富家小姐,满口猖獗狂妄之言,仰着头,指着脸,口口声声。以为我不敢。于是用尽洪荒之力,给了她一巴掌,外加下巴一冲天拳。随后,她拜倒在我身边,言听计从,唯首是瞻。
饭后,刷洗。水龙头旁是方形的水池,里面结着不厚的冰,冰上堆着清扫后的雪。池,不知深浅。水,深邃的黑。我,闲闲地洗着,莫名其妙,跌进了池里,立即寒冷刺骨,透过波司登牌的羽绒服。喊叫正在洗刷餐具的朋友,虽然并不确切地知道她是谁,希望能拉我一把。却漫不经心地回答:又不深。头也不转。信了她的话,左脚谨慎往下试探,没有触到任何坚硬之物,忙得我赶紧缩回,不敢再动弹。冰冷的水抱着我,雪花弥漫着我,绝望吞噬着我。这时,她进来了,径直走过,轻轻地,将我拉起。屋外阳光妩媚,寒意顿消。她转身,只有一个黑色的恍惚的背影,若隐若现。
追上她,来到一条陌生的街。前前后后地走着。她似乎心情不错,一路雀跃,这次换我一句话不说。经过一家店面,没有门,一张麻将桌,正中摆放,四人团坐。她以自己不被人看到的独特优势将手轻轻伸到桌面,不费吹灰之力拿走所有的花花绿绿,快速跑到我身旁,如数交给我,还一边哈哈大笑,似笑那些人的迂。拿着实实在在攥在手里的花花绿绿的东西,心花怒放,如此懂我心魄,如此轻而易举。继之而来的还是同样一家门面,完全相同的场景,完全相同的操作。她再次递给我,还是爽朗又俏皮地笑着。原来她也那么活泼。
我走着,她跳着;我听着,她笑着;她前面,我跟着。夕阳西下,余晖照着,她也开始有了颜色。
——是为枕上梦。往昔之梦,记而不得;今日之梦,不记而清晰可得。窗外,垃圾车轰鸣,想睡,睡不得。
是谁,以这种方式出现?我该到哪里追寻,你这比人还人的魑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