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背后的故事

    这几天儿子的新房子正在装修,动静比较大,去看了几次,感觉是大开大合,面对着装修施工图、效果图,看着看着,意识模糊了,穿越到了几十年前,想起了我小时候住的房子。

    小时后住的是父亲单位的公房,这种房子与现在的套房是完全不一样的,一般都是成排的,一般的人家有两间房,职务高的有三间或再多点,做饭的厨房一般在外面搭建个披间,这种房子大多没有卫生间,大、小便要到公共厕所去解决。

    我们家的房子与大部分公职人员家庭的房子相似,但又有所不同,随着老父亲工作上的的变化在变化着。

    我们家处在皖北一个地级市。印象中,第一处房子分三个部分,父母那间屋是单位成排办公室最东头的一间,这间房子又一分为二,中间用木板隔开,里面是卧室,外面半间是父亲的办公室。这间房子的东侧是两间东屋,门朝西开,我们姐弟五个加保姆六个人住这里,现在感觉很拥挤,但当时感觉挺好,因为那时候中国大多家庭都是这样。第三个部分是厨房,在东屋的右侧,是两小间北屋,门朝南开,三处房子的中间有个类似天井的空间,但还不能说是个院子,因为南侧没有封闭,是敞开式的。

    这处房子留下了童年的部分记忆。

  有时候父亲也给我们讲点打游击的故事。在抗战时期,一次夜里到一个村庄,因为怕狗叫,他们几个人就钻到几个草垛里睡觉,这天晚上正好有几个鬼子到这个村庄扫荡,到草垛前随手打了几抢,天亮后,老父亲的一个战友就这样被鬼子打死了。

    一般来说,童年的记忆应该是是美好的,但我的童年例外,因为是遇到了1966年开始的那场“大革命”,把我的童年割裂开了,有一段时间不那么美好。

    那年的夏季,老父亲被打到了,造反派强行把我们驱赶到单位食堂的卖饭大厅里,几张床、几件简单家具摆到卖饭厅的后端,这就是“家”了,在卖饭时,我们这个“家”就暴露在公众视野里,无一点隐私可言。每到卖饭的时候,那些人一边敲着碗,一边向我们这个“家”窥伺着。没办法,只好用橱柜、用蚊帐稍微阻挡那些好奇的眼光。最屈辱的是,我在这个房子外亲眼见到了一批造反派的恶行:他们按下老父亲那高贵的头,强行用理发推子,把老父亲的头发推出“十”型,然后这些人露出了丑陋的狞笑。我大姐气不过,找来理发推子,把老父亲的一头黑发全部推光了。因这处房子是公共场所,也就是卖饭时才有人,加上人人都去参加“大革命”了,所以管理的不那么好,下雨天漏雨是正常的事,每到到雨天,我们就拿出盆盆罐罐来接雨水,外面哗哗啦啦,屋内叮叮当当。要是把他当成一首乐曲,可惜我不知道如何给这首曲子取名。

    在这个房子里,没听到父亲讲过什么故事,在这里好像没住多长时间。

    文革中后期,随着老父亲被“解放”出来,家里在这个院子里先后搬了三次,几处房子的房型等大致都差不多,但每次换房好像都好了一点,那时候家具、衣物不多,更没有家电,搬家也没感觉是什么大事。这期间最后一次搬家好像是在1975年,这是用不规则的石头建立的一排房子——这样的房子现在城市很少见了,在偏远山区可能还有。这排房子有二十间左右,我们家在最东面,北房有三间,外面建了半间小厨房。

    这处房子住了一年多,又碰到了一件大事。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这个地震也引起了皖北小城的恐慌,家家户户都自学成才当上了建筑师,都在自己房子外面搭建地震棚,我们家也不例外,现在都想不起从哪里找来的木头、麦草等建材,一家老小齐上阵,建好了一处防震棚,越往后,这棚子越像间屋子,四周用砖头垒成了围墙,用泥巴糊上,能挡风遮雨了,那时候胆子大,自己私拉电线,抗震棚里也有了电灯。

    随着时间推移,人们对地震的恐慌越来越小,父母他们开始搬回房子里居住,我想独立,所以也就坚持不搬回房子里住了。

    这种“房子”,仅是权宜之计,这里有多种不适。低矮,潮湿、闷热、不通风,下雨时漏水、雨大了会往这里倒灌雨水,住在这里,种种奇葩都出现过:一次下大雨,棚子里漏雨,没办法,只能用纸来挡雨——你没看错,就是用纸,这纸是一种宣传品,是铜版纸,所以能档一阵子雨水。

    记得一次午睡,醒来后感觉身下有一片水渍——这是身上留下来的汗水,这么热的天,也能睡着,要归于年轻,现在,估计不太可能睡着了。

    再后来,父亲离休了,终于住到了一处宽敞的单元里,这里设施齐全,上厕所再也不要去公共卫生间了。房子大了,住在家里的人越来越少,姐弟几个都已成家,都出去单住,或在北京、天津、合肥等外地工作的城市居住,这里平时就是父母及保姆住,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汇聚在一起。房子大了,但父母也都老了,苦难岁月过去了,有时候老人也能说一下过去的故事。一次过年时,不知道是谁问老父亲:1938年几月参加革命的?他平静地说:实际是1937年参加革命的。我们一听,就说,那怎么都说你是1938年的干部呢?可是吃了不少亏呢!老人平静地说:1937年没做多少事。说的很坦然,但对我们来说是很震撼的。

    知道吗?对一个老干部来说,参加革命的早晚,其待遇是不一样的。

    再后来,父母都仙逝了,那个家就再也没有了。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些成排的老房子都早已拆完了,也就没有新故事了,再有故事,那是在儿子的那套大房子里,在他们的生活中发生新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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